雨在夜里就停了。

第二日一早，李承乾剛在青荷的服侍下起來，就聽到袁管事在門外候著了。

“怎么了？”

袁管事躬身回答道：“啟稟公子，昨日那婦人摘了些野果，剛送了過來，殿下可要嘗嘗？”

李承乾聽到這一愣，手上穿衣服的動作都停下了：“天不是才亮......”

袁管事解釋道：“聽守夜的婆子說，那婦人在雨停之后，就爬出去摘果子了，說是想感謝主家收留之恩，直到天亮時分才回來。”

李承乾沉默片刻，一邊繼續穿好衣服，一邊問道：“那婦人現在在哪？”

“已經回去了，公子若是想見見她，可要讓人去追回她們？”

“不必了。”人已經走了，就沒必要再把人找回來了：“以后若是她再來給莊子送菜，多照顧些吧。”

“是。”

既然這婦人送完果子就走，說明是不想再被施舍什么，送果子也僅僅只是為了表示感謝。

莊子本來就處于郊外，臨近秦嶺山脈，加上昨日剛下來雨，早上的空氣也就格外清新。

李承乾穿好洗漱完畢，和李泰長樂一起吃了兩塊糕點，又嘗了幾顆野果，別說，這果子倒是挺甜的，雖然不多，但品相很不錯，看起來是婦人專門挑選出來的。

反正雨也停了，李承乾也不打算多耽擱，簡單補充了下物資，就打算繼續出發了。

原本出來的匆忙，加上也沒準備李泰和長樂的份，馬車上攜帶的水和食物并不多，李承乾本來計劃到下一處集市上再采購些，但是現在嘛，直接問袁管事要就行了。

如果是別人家的莊子，李承乾頂多借宿一晚，但是既然這是長孫家的，那就沒必要客氣了。

三人都是長孫無忌的親外甥、外甥女，拿點舅舅家的東西不是理所應當嗎？

不僅李承乾沒有半分不好意思，就連袁管事也覺著這是應該的，要不是路上帶著活物不方便，袁管事甚至還想再讓帶上兩只專門飼養的羊羔。

告別了還有些遺憾的袁管事，李承乾一行坐著馬車就繼續上路了。

許是昨夜休息的很好，長樂上了馬車之后很是興奮，掀開車窗簾子欣賞起外面的風景。

李泰瞧見官道兩旁被大雨打落的花草樹葉，突然開口詢問：“大哥，聽說你之前還寫了首《春曉》？”

李承乾挑眉，按理說這首詩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李綱之外，應該只有他那幾個詩詞方面的好友知道，但是如今李泰也知道，這就說明定然是其中有人說了出去。

意有所指的問道：“四弟倒是知道不少？”

“無意間聽到的罷了。”

哪知李泰就像是沒聽出李承乾話里的意思，指著馬車外面說道：“如今不就正像是大哥詩里所說的場景嗎？只不過不是春雨了。”

既然不清楚對方的想法，李承乾也就順著他的話回答：“是啊，是有幾分相似。”

李泰深吸一口氣，雙眼緊緊盯著李承乾：“大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學會寫詩的？”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李泰很久了。

一直視李承乾為對手的李泰，自認為是非常了解這個大皇兄的。

性子冷，不怎么與兄弟多相處，雖然也很努力的在鉆研功課，但是天賦一般，自己用五天就能背下來的經義文章，李承乾至少要花上十多天。

所以李泰一直覺得自己比李承乾聰明，更應該得到父皇和母后的喜愛，事實上也是如此，教授自己學業夫子們不止一次的稱贊，父皇也時常會在臣子的面前炫耀自己。

然而突然之間，李承乾就學會了寫詩，還寫的非常好，得到了父皇和弘文館的學士們的大加稱贊。

可這就讓李泰很難受了，被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大哥打敗，還是用幾乎碾壓的姿態擊潰，差點讓李泰道心崩潰。

萬般糾結之下，這才問出這個問題。

李承乾有些疑惑，但還是拿出應對李綱的那套說辭：“沒有學過，就是靈光乍現，偶然間想到的。”

“當真？”

“當然是真的！”李承乾面不紅心不跳。

李泰道心崩了。

一開始李泰也懷疑過李承乾作假，想著是不是提前準備好的詩詞，拿出來賺名聲的。

但是那晚慶功宴上，李承乾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現場拿出一首佳作，這就不可能有假了。

昨日又拿出那首“春種一粒粟”，詩句雖然簡單直白，但是其中蘊含的道理卻令人發醒，要不是實在礙于面子，李泰都想當面夸贊這首詩。

很顯然，李承乾是真的會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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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沒有再說話，實在是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讓李承乾有些摸不著頭腦，剛剛還在質疑自己的李泰，怎么突然間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神采？

就在這時，長樂突然指著外面喊道：“大哥，四哥！你們快看那邊！”

李承乾順著長樂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官道右邊有一個婦女在地上爬行，邊上還有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孩，背著碩大的竹筐。

經過雨水沖刷后的路面，如今全是泥濘，婦人就在這泥濘里爬行，衣裙已經黑到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很顯然，是昨日那個婦人和她孩子。

長樂眼巴巴的望向李承乾，也不說話，聰明的她很懂分寸，哪怕很想去幫助婦人，但是在荒郊野外，到底能不能對陌生人施以援手，必須要聽從大哥的安排。

李承乾嘆了口氣，示意車夫把馬車靠了過去，結果婦人聽到身后的動靜，趕緊往路邊又讓了讓。

李承乾急忙叫住她：“夫人可是要去前面村子？”

那婦人并未認出李承乾昨日也在莊子里，低著頭回答道：“是，民婦正要回村子。”

“剛好我也要去那個方向，看你這么艱難，不介意的話可以帶你一程？”

婦人半坐起來：“多謝公子好意，只是民婦身上滿是污泥，不敢臟了公子馬車，村子就在前面不遠，民婦再爬一會就到了。”

直到這時，李承乾才注意到婦人身下捆了塊不知道什么做的皮褥，兩條腿全都耷拉在褥子上，前進全是靠著雙手用力。

只是如今褥子已經磨損的破敗不堪，看樣子沒少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