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誦讀詩句的時候，李承乾連喝了四杯，此時也略微有些醉意，干脆坐在位置上，安安靜靜的品嘗起宴席上的菜肴來。

這個年代的吃食，自然比不過后世琳瑯滿目的菜系，哪怕是宮廷菜，因為缺少很多調味料和食材，也顯得有些平淡。

不過有一點好的是，這個時候還沒有工業污染，食材可以說是純天然的，加上又是皇宮御用，自然比一般的要新鮮上許多。

鎏銀葵花口碟里盛著烘烤過后的鹿肉薄片，青瓷蓮花碗裝著顏色清亮的葵露煨珍菌湯，幾片切成晶瑩剔透的生魚膾擺在金絲嵌玉盞上，很是好看。

不過對于生魚膾，李承乾是不太敢吃的，這玩意攜帶的寄生蟲太多，以古代這種醫療條件，真要是得了寄生蟲病，治都不好治。

不過這菌菇湯的味道還是不錯的，里面加了不少山珍野味，喝上幾口還能醒醒酒。

今晚拿出這首詩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贊揚將軍的詩雖然有很多，包括專門寫李靖的也有，但是考慮到李世民和李靖之間復雜的君臣之情，自己如果隨便拿一首出來贊揚李靖，恐怕就會掉進坑里。

首先在好壞上來說，《雁門太守行》這首詩足以算得上是一篇佳作，即便在整個描寫邊塞詩里都能排在前列，其次從立意上，這首詩不僅贊揚了將士，最后一句還能巧妙點出效忠皇帝的含義，放到李靖身上正合適。

當然，李靖和程咬金對戰場的描述，也非常巧合的跟這首詩里所描寫的場景對應上就是了。

至于再次拿出一首好詩出來，自己名聲可能又要再升一個臺階，會不會引起李世民的忌憚？

李承乾表示，只要不再想著皇位，那世間紛爭就與自己無關。

反正自己的詩才名聲在外，再多一些也無所謂，只要熬個幾年，不去觸碰權力和朝堂斗爭，積攢好跑路的資本，就不是什么大問題。

嗯，除了那群教自己學業的大儒，盡管之前有魏征的安撫，可就憑現在他們看向自己的熾熱眼神，估計等宴會結束還得找上來。

實在不行，要不找個由頭出宮躲躲？

至于今晚這場戲的幕后主使李泰，會不會更加嫉恨自己，那就更不算事了，還是那句話，無欲則剛。

他連皇位都不要了，別人還能拿他怎么樣？

想到這，李承乾再看向李泰，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只不過目光有些奇怪，帶著憤怒、嫉妒，還有些許不明意味的情緒。

憤怒可以理解為計策失敗，所以惱羞成怒，嫉妒是因為看到自己出風頭，但是那份不明意味的復雜情緒，又是什么？

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干脆就先放下，轉頭再看李淵和李世民，二人已經在推杯交盞了，歷史上這兩人有沒有和解，李承乾不大清楚，但是如今看他倆這樣子，似乎是放下了玄武門之變的仇恨。

實際上，對于李淵來說，原本就非常喜歡李世民這個二兒子，要不然也不會冊封秦王，允許其開府建牙，甚至是加封天策上將，節制兵馬了。

可以說除了太子之位，李淵把錢、貴、權、勢，能給的都給了，但是皇位只有一個，給了老大，就給不了老二了。

兄弟鬩墻的后果，李淵心里其實也很清楚，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認，也不愿意管，沒想到最后竟然演變成弒兄逼父的結局。

玄武門之變后，要說李淵絲毫不介意，當然是不可能的，畢竟自己兩個兒子死在了李世民手里，甚至就連自己也被逼下皇位。

不過李世民登基后，展現出來的才能確實出眾，不計前嫌任用賢才，如今更是主導覆滅東突厥，報了“檀淵之仇”，功績不下秦皇漢武，遠比自己更適合當一名皇帝。

甚至就連教子這塊，看起來也比自己強。

那這還有什么好執念的呢？

李淵又讓宮女斟滿酒杯，與李世民碰杯后，一仰頭飲了下去。

李世民也察覺出什么，大笑著飲下這杯酒，然后對著底下呼喊：“來人！來人吶！頡利呢？他不是要給朕獻舞嗎？人跑哪去了？”

立刻就有太監出殿尋人，頡利也早就等候在偏殿，此時聽到李世民在喊他，身子不由的抖了抖，但還是努力起身，朝正殿走過去。

一陣鼓樂聲中，頡利緩步走到大殿中央，亂糟糟的頭發已經被清洗干凈，身上穿著的卻是舞女的服飾，因為是臨時改的衣服，還有些不大合體。

發現大殿里的眾人都有些愣神，頡利學著下午宮女教給她的禮儀，半蹲下身子，朝大唐皇帝李世民行了個禮，只是一個大男人穿著女子服飾，行女子禮儀，看著十分別扭。

大殿里轟然傳出一陣狂笑，武將們對著頡利指指點點，文臣們也不扯什么敗壞禮儀、傷風敗俗，只管盡情嘲笑。

李世民半倚靠在龍椅上，伸出右手食指虛點：“哈哈哈哈哈！跳！跳啊！哈哈哈哈！快跳起來！”

頡利不敢怠慢，努力模仿大唐舞女教他的姿勢，笨拙的在原地跳動起來，惹得群臣們又是一陣狂笑。

李世民不管這些，仰頭喝下杯中美酒，對著頡利繼續喊道：“跳的再激烈些！對對！就是這樣，再翻個跟頭看看！”

一邊指揮頡利跳舞，一邊還不忘招呼群臣：“諸位愛卿愣著做什么？喝??！來人，給朕的愛卿們倒上最烈的酒！朕要看看，爾等誰先倒下！哈哈哈哈哈！”

鼓點聲隨著頡利的舞姿，急速而又劇烈的敲擊，燭光在跳動，將軍們在拼酒，文臣們在論詩，皇帝在賞舞，太上皇？太上皇已經喝醉了。

李世民下令讓頡利入太常寺，頡利趕緊磕頭謝恩，臉上卑微的笑，如同路邊乞食的一條狗。

東突厥滅了。

如果說李靖的陰山之戰，摧毀的是東突厥的地盤勢力，那頡利的這一舞，就是徹底從精神上把東突厥抹去。

史官在一旁如實的記錄：“頡利舞，突厥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