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唯有明月高懸，稀疏的星辰點綴天際。街邊一間古樸的飯館內，暖黃的燭火搖曳。

馬如龍望著掌柜，語氣誠懇而禮貌：“掌柜的，能否再賒我一個餅子？明日一早，我定將錢補上?！?

中年掌柜身著繡滿金線牡丹的綠綢長袍，眼尾吊起一抹陰鷙，斜睨著眼前這個裝束怪異的年輕人。他眉頭深鎖，像是嗅到腐肉般微微蹙起鼻翼。

年輕人頂著利落的黑色短發，上身套著件單薄的白色短衫——布料顯然省到極致，半截袖管堪堪遮過手肘，胸前歪歪扭扭印著艘乘風破浪的帆船，倒像是孩童的涂鴉。更叫人瞠目結舌的是下身裝扮：一塊灰布裹住腰間，堪堪遮住重要部位，兩條白皙修長的小腿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外，在燭火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竟比自家養在深閨的婆娘還要白上幾分。

掌柜喉頭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心中暗忖：這副連件完整長袍都置辦不起的窮酸相，分明是華陽城最底層的乞丐流民。這種人說要還錢？簡直是癡人說夢！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否則一文錢都休想再從我這兒拿走！

掌柜的折扇“啪”地收攏，敲在油膩的柜臺面上震起一片浮塵：“賒賬倒也不難，先把前兩日的賬一并清了。”話音里裹著冰碴，尾音拖得老長。

馬如龍喉結動了動，指節捏得發白。他確實已經欠了三日九個餅子錢，每次信誓旦旦說“過兩天”，可口袋里連個銅板都摸不出來。“掌柜的！這回真的只要兩天，我發誓！”他急得額頭冒汗，聲調不自覺拔高。

“發誓？”掌柜突然仰頭大笑，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陰鷙，“年輕人，我可是華陽城龍虎門掛名弟子，煉氣二層的修士?！痹捯粑绰?，柜臺下突然騰起一縷幽藍火焰，在他指尖跳躍閃爍，“難不成你想耍賴？要么還錢，要么——”火焰猛地躥高半尺，“現在就給我滾！”

“掌柜……”馬如龍剛要開口，卻被一聲暴喝截斷。

“滾！”掌柜甩了甩袖子，轉頭朝躲在柜臺后的女兒啐了一口，“瞧見沒？這就是不好好念書的下場！成天偷懶?；?，不好好修習《千字經》，以后就跟這廢物一樣，連件囫圇衣裳都穿不起！但凡考個凡俗秀才，也不至于淪落到衣不蔽體、討飯吃的地步！”

“爹說得是！”少女掩著嘴嗤笑，蔥白手指直直戳向馬如龍，“這般寒酸模樣，還學人家賒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馬如龍攥緊衣角，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周遭食客的哄笑如潮水般涌來，他轉身時，聽見背后傳來刺耳議論：“看這打扮，怕不是從哪個山溝溝里鉆出來的野人！”“嘖嘖，這褲腿短得，比窯姐兒的裙子還露骨！”

他踉蹌著踏出店門，夜色吞沒了單薄的身影。街道上行人紛紛避讓，指指點點的竊語如附骨之疽：“喲，這乞丐還敢往主街晃悠”“快躲開，莫要沾了晦氣”……馬如龍攥著空蕩蕩的肚腹，在投來的鄙夷目光中，繼續尋找下一處能施舍殘羹剩飯的地方。

馬如龍拖著虛浮的腳步在青石板路上踉蹌前行，耳畔飄來的閑言碎語像淬了毒的針，扎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裹緊那件可笑的半截袖短衫，心里把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娘的！這破戲到底還拍不拍了？老子都餓了三天，連個盒飯影子都沒見著！”

夜風卷起街角枯葉，他突然停下腳步，望著街邊酒肆懸掛的青銅酒旗怔愣。布料上猙獰的饕餮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怎么看都不像是劇組道具。三天前收到的電話還清晰地回蕩在耳邊——“群演馬如龍是吧？明早六點來影視城，演兩具尸體，日結八十。”可現在別說尸體，他連自己是死是活都快分不清了。

“要是拍戲……”他喉結滾動，聲音發顫，“道具組早該過來救場了吧？”空蕩蕩的街巷只有他的回音在飄蕩，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驚起檐下夜梟的怪叫。馬如龍抹了把臉，苦笑一聲：“龍？我看是條被困淺灘的泥鰍！”攥緊衣角繼續往前挪步，鞋底磨過石板的沙沙聲，混著遠處飄來的“快看那個怪人”的嗤笑，成了這陌生世界里唯一的伴奏。

次日晨光刺破窗紙，馬如龍蜷在破廟角落的草堆里，腹中傳來的絞痛讓他徹底清醒——這不是拍戲，而是一場荒誕的穿越。他望著廟外行人清一色的大褂長袍，青石板路上飄著的不是群演調度單，而是寫著“符咒八折”的玄色幡旗，終于不得不接受自己置身于名為華陽城的陌生之地。

踉蹌著走到街邊，他數著路過的行人：燒餅店老板是練氣二層，掃地大媽是練氣一層，就連前日賣菜的佝僂大叔，腰間都別著塊刻著“煉氣入門”的銅牌。那些只在修仙小說里見過的境界，在這里竟如同尋常百姓的身份牌般隨處可見。

“傳言修煉千難萬難，為何這里人人皆修？”他揪著頭發喃喃自語，喉嚨里泛起苦澀。更讓他脊背發涼的是，自己如何穿越至此？

馬如龍倚著斑駁的土墻，胃部的絞痛攪得他眼前陣陣發黑。記憶如破碎的膠片在腦海里瘋狂倒帶——三天前那通電話還清晰得可怕，“群演馬如龍，六點到影視城拍尸體戲”，他甚至記得自己小跑著沖進劇組大門時，鞋底碾過碎石的聲響。跟經理老張撞拳打招呼，推開更衣室鐵門的剎那，鐵銹味還沒散盡，下一秒世界就天旋地轉。

掌心狠狠擦過粗糲的墻面，痛感真實得讓他倒抽冷氣。沒有金光閃閃的系統，沒有認主的神兵，連劇組該發的戲服都沒摸到，就這么光溜溜地被扔到了異世界。他低頭看著自己可笑的半截袖短衫，大腿上的布料堪堪遮住要害，突然想笑——別人穿越不是覺醒靈根就是繼承神器，他倒好，裹著這身乞丐裝，在滿是修士的華陽城討飯。

“老天爺玩我呢？”他對著灰蒙蒙的天空罵罵咧咧，空蕩蕩的褲管被風吹得噼啪作響，“別人穿越當主角，我穿越當餓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