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藍心悠站在窗前，看著第一縷陽光爬上對面樓頂。她幾乎整夜未眠，行李箱已經收拾妥當，茶幾上那份合同最終還是簽完了——不是出于確定，而是因為截止日期就在今天。

手機屏幕亮起，程陽的消息：「已在樓下，不急。」

藍心悠深吸一口氣，最后環顧公寓。這間住了三年的小窩，每一處都藏著回憶：沙發上他們一起熬夜趕方案的痕跡，廚房里程陽教她做糖醋排骨時濺在墻上的油漬，書架上并排放著的建筑雜志和廣告年鑒。

她拿起茶幾上的一個小鐵盒——從老家帶回來的時光膠囊，里面裝著那封未送出的情書和程陽還給她的深藍色手帕。猶豫片刻，她將鐵盒塞進了背包最里層。

程陽的車停在樓下，他靠在車門邊，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陽光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看到藍心悠，他站直身體，嘴角揚起一個微笑，但藍心悠能看出他眼下的青黑——他也沒睡好。

“吃早餐了嗎？“程陽接過她的背包，“我帶了豆漿和包子，路上吃？“

這個細小的體貼讓藍心悠鼻尖一酸。程陽記得她總是懶得吃早餐，就像記得她所有的小習慣一樣自然。

車駛出城市，沿著高速公路向小鎮方向開去。車載音響放著輕柔的鋼琴曲，兩人誰都沒有提起即將到來的分別，只是聊著路上的風景和童年的趣事，仿佛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周末出游。

“記得我們第一次騎車去秘密基地嗎？“程陽突然問，“你非要比賽，結果摔進水溝里。“

藍心悠忍不住笑了：“然后你跳下來救我，結果發現水只到膝蓋！“

“可你哭得像是要淹死了。“程陽的眼里閃著狡黠的光，“我只好背你回家，雖然你渾身是泥。“

“那是因為腳踝扭了！“藍心悠抗議道，隨即意識到這是重逢以來他們最輕松的對話，沒有小心翼翼，沒有欲言又止，就像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車停在山腳下，通往青梅樹的小路早已被雜草覆蓋。程陽走在前面開路，不時回頭伸手拉藍心悠一把。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虎口處有長期握筆留下的繭子。

“到了。“程陽撥開最后一片灌木，那棵熟悉的青梅樹赫然出現在眼前。

藍心悠屏住呼吸。十多年過去，樹干更粗壯了，枝葉更加茂密，但樹洞依然在那里，像一位忠實的老朋友，守護著他們的秘密。

程陽蹲下身，伸手探入樹洞：“居然還在。“他掏出一個生銹的小鐵盒——和他們各自保存的那個一模一樣。

“你什么時候...“藍心悠驚訝得說不出話。

“高中畢業那年。“程陽輕輕打開盒子，里面是幾張泛黃的紙條和一顆玻璃珠，“本來想約你來這里告別，但聽說你...有了男朋友，就自己來了。“

玻璃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藍心悠認出那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那顆“銀河珠“。她突然想起什么，從背包里掏出自己的鐵盒，取出那張折得小小的信紙。

“我也有東西要給你。“她的聲音微微發顫，“雖然晚了十三年。“

程陽接過信紙，小心翼翼地展開。陽光下，十五歲的藍心悠稚嫩的字跡清晰可見：

「親愛的程陽：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終于鼓起勇氣了！其實我喜歡你，不是朋友那種喜歡，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那種喜歡。你笑起來特別好看，畫的設計圖也特別厲害，以后一定會成為偉大的建筑師。到那時候，我可以給你寫建筑介紹嗎？

如果你也喜歡我，明天放學后在秘密基地等我好嗎？

——心悠 2008.5.20」

程陽的手指微微發抖，他抬起頭，眼眶發紅：“如果那天我看到了這封信...“

“現在也不晚。“藍心悠輕聲說，從鐵盒里又拿出一張紙，“這是我昨晚寫的。“

程陽展開信紙，上面只有簡單的一行字：「二十八歲的藍心悠，依然喜歡程陽。」

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落，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程陽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錢包，取出那張泛黃的照片，翻到背面——原來在“最好的朋友“下面，還有一行被劃掉又勉強能辨認的小字：「也是我最喜歡的人」。

“我一直在等你。“程陽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從十二歲起，從未停止。“

藍心悠的眼淚終于落下。程陽伸手擦去她的淚水，指尖溫暖而堅定。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帶著青梅的清香和陽光的溫度。

這一次，沒有電話打斷，沒有誤會阻隔。當他們的唇終于相觸時，仿佛所有錯位的時光都歸位，所有未說完的話都融化在這個遲來十三年的吻里。

遠處傳來布谷鳥的叫聲，微風拂過青梅樹，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場跨越時光的告白鼓掌。

——

一年后，倫敦某藝術畫廊。

“藍小姐，您的'記憶建筑'系列太棒了！“一位記者熱情地說，“將文字與空間結合的想法從何而來？“

藍心悠微笑著看向展廳中央——那里有一個微縮模型，是一棵青梅樹，樹下兩個小小的人偶手牽著手。樹洞里藏著一個玻璃珠，參觀者可以通過放大鏡看到里面刻著的字：「程陽藍心悠」。

“靈感來自我的家鄉。“她輕撫無名指上的戒指，“和一個永遠不會過期的承諾。“

手機震動起來，程陽發來的照片上，一棟剛剛竣工的建筑矗立在陽光下——那是他們的新家，書房有一整面墻專門存放她的廣告獎杯和手稿，院子里種著一棵剛移植的青梅樹。

「等你回家。」消息簡短而溫暖。

藍心悠望向窗外，倫敦的夜空繁星點點，而她知道，有一顆永遠為她亮著的星星，正在地球的另一端等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