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食堂沖突

雨到中午變得淅淅瀝瀝，像是疲倦了似的，有氣無力地飄灑著。

鉛灰色的天空，像一塊沉甸甸的鉛板，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偶爾掠過一大片一大片的烏云，仿佛是天空中張牙舞爪的怪獸，使本就壓抑的天空顯得更低沉。

放學(xué)的鈴聲，如同一聲號角，瞬間打破了寂靜的校園，原本安靜的校園一下子變得喧鬧起來。

高年級的男生們就像沖鋒陷陣的戰(zhàn)士，一個個迫不及待地朝著食堂沖去，那急切的模樣，仿佛晚去一秒就吃不上飯了。

他們你推我搡，嘴里還叫嚷著，腳步匆忙得帶起一陣風(fēng)。

我也拿著碗具，無奈地加入到擁擠的人群中。

人群像一鍋沸騰的開水，吵吵嚷嚷，推推搡搡。

每個人都想盡快打到飯，好去享受那短暫的午休時光。

值班老師站在一旁，扯著嗓子大聲吆喝著：

“注意秩序！注意秩序！”

可他的聲音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大海，瞬間淹沒在一片嘈雜之中，根本沒人聽他的。

我在人群中被擠來擠去，一會兒被推到左邊，一會兒又被搡到右邊，感覺自己就像一片在波濤中掙扎的樹葉。

好不容易才排到窗戶口，眼看食堂的師傅就要接過我的碗，給我打飯了。

突然，一個高年級的同學(xué)不知從哪冒出來，猛地拽住我伸碗的手。

他的力氣很大，我被拽得一個踉蹌，差點(diǎn)摔倒。

那一刻，我心中的憤怒如同一座壓抑已久的火山，瞬間噴涌而出。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我想都沒想，抄起手中的碗，狠狠地砸在那男生的頭上。

只聽“砰”的一聲，碗與頭碰撞的聲音格外刺耳，在喧鬧的食堂里都顯得格外突兀。

他茂密的頭發(fā)里很快就流出了鮮血，順著臉頰緩緩滑落，滴在他的衣領(lǐng)上，洇出一朵朵暗紅色的小花。

他先是一愣，眼睛瞪得大大的，像銅鈴一般，定定地看著我，也許他根本料不到我會出手這么狠。

等他反應(yīng)過來，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像熟透的番茄，額頭上青筋暴起，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架勢。

他握緊了拳頭，朝我揮舞過來，嘴里還罵罵咧咧的。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值班老師終于擠了過來，他用盡力氣，雙手用力分開了我們。

老師的臉上滿是焦急和嚴(yán)肅，大聲呵斥道：

“都住手！你們在干什么！”

一場一觸即發(fā)的大戰(zhàn)，在老師厲聲的喝斥中暫時避免了。

說實(shí)話，在那一瞬間，我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仿佛心中壓抑著的太多怨氣，都隨著這一砸發(fā)泄了出來，壓抑的心情仿佛一下子松散了許多。

那些平日里積攢的委屈、對母親的不滿、家庭氛圍的壓抑，似乎都隨著這一砸找到了出口。

很快，“交戰(zhàn)”雙方的家長都被校長請到了學(xué)校。

對方的父母都心急火燎地趕來了，一臉的憤怒和擔(dān)憂。

他們一見到自己孩子頭上的傷，母親心疼得眼眶都紅了，父親則滿臉怒容，眼神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而我的父親是獨(dú)自來的，我心里清楚，母親肯定不會來，她肯定覺得這是丟人現(xiàn)眼的事，她才不會管我在學(xué)校闖了什么禍呢。

父親趕來的時候，腳步匆匆，額頭上還帶著細(xì)密的汗珠，看得出他很著急。

我原以為父親會當(dāng)著對方家長和老師的面，像以往我闖禍時那樣，氣得暴跳如雷，然后將我痛打一頓。

如果這樣能減輕他心中的郁悶，讓他心里好受些，我真的很愿意承受這頓打。

可是，父親沒有。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眼神里透露出深深的失望。

我讀懂了那眼神，那是對我的失望，對我這次沖動行為的失望。

這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比被父親痛打一頓還要難受。

我低著頭，不敢看父親的眼睛，心里充滿了愧疚。

我知道父親是舍不得揍我的。

每當(dāng)因?yàn)槲业念B皮闖了禍，他雖然會很生氣，臉上的表情也很難看，有時也會高揚(yáng)起他那粗大有力的手，可最后落到我的頭上卻總是輕輕的，就像一陣微風(fēng)拂過。

還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家里的花瓶打碎了，那是母親很喜歡的一個花瓶。

父親聽到聲音趕來，看到地上的碎片，他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我嚇得閉上了眼睛，以為父親會狠狠地揍我。

可沒想到，父親只是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嘆了口氣，說：

“下次小心點(diǎn)。”

這就是我仁厚而又豁達(dá)的父親啊！

保衛(wèi)科的工作吃力不討好，很容易得罪人，父親又一向堅持原則，從不輕易妥協(xié)。

有一次，廠里有個領(lǐng)導(dǎo)的親戚違反了廠規(guī)，父親毫不留情地進(jìn)行了處罰，絲毫沒有因?yàn)閷Ψ降纳矸荻W(wǎng)開一面。

可奇怪的是，我不明白父親為什么在廠里的人緣卻一直那么好。

也許正是因?yàn)樗司壓茫@次才救了我。

學(xué)校考慮到父親平時的為人和在廠里的威望，免除了對我的處分，只是在校門口貼了一張通告批評。

對方的家長也在父親誠懇的道歉中，看著父親一臉的愧疚和真誠，最終欣然接受了父親提出的經(jīng)濟(jì)賠償。

父親對著對方家長，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

“真的很抱歉，是我沒教育好孩子，給你們添麻煩了，這賠償是應(yīng)該的，希望你們能原諒他。”

對方家長看到父親這樣誠懇，臉色也緩和了許多，說：

“行吧，看在你這么有誠意的份上，我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希望兩個孩子以后別再這樣了。”

事情雖然暫時解決了，但我心里卻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我知道這次的事給父親帶來了不少麻煩，也讓他失望了。

回到家后，父親還是沒有責(zé)備我，只是默默地坐在沙發(fā)上，一臉的疲憊。

我走進(jìn)房間，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心里五味雜陳。

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父親，也不知道該怎么改變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我該如何做才能彌補(bǔ)自己的過錯，讓父親重新對我有信心呢？

未來充滿了迷茫，而我，只能在這迷茫中摸索前行，希望能找到一條讓父親欣慰的路。

第十章：父親的復(fù)雜形象

下午放學(xué)回到家里，我懷著如同揣著一只小兔子般忐忑的心情，緩緩踏進(jìn)家門。

一進(jìn)門，便看到父親獨(dú)自坐在沙發(fā)上，整個人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一言不發(fā)，臉色陰沉得可怕，仿佛暴風(fēng)雨前那沉甸甸的烏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整個家的氣氛，就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那死一般的寧靜，“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征兆十分明顯，讓人心里直發(fā)怵。

我心里害怕極了，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像是生怕驚擾了什么。

從父親身邊走過時，我連大氣都不敢出，匆匆躲進(jìn)自己的房間。

一進(jìn)房間，我便一頭扎進(jìn)作業(yè)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認(rèn)真地做著老師布置的作業(yè)。

我滿心希望，能用這種方式彌補(bǔ)自己在學(xué)校犯下的錯誤，求得父親的諒解。

此刻，在我心里，只要父親能消消氣，不再對我失望，讓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終于熬到了晚餐時間，餐桌上，家里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種父子間從未有過的難堪沉默，像一塊巨石，壓得我快要窒息。

實(shí)在受不了這壓抑的氛圍，我鼓起勇氣，壯著膽子，用小得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問：

“爸爸，媽媽怎么不回來吃晚飯呢？”

話剛一出口，我就后悔得不行，感覺這也許是一句不該問的話，也許會刺激到本就心情不佳的父親，也許根本就是一句多余得不能再多余的話。

因?yàn)槲野l(fā)現(xiàn)，父親如果知道緣由，他的眼神里怎么會透露出一種深深的迷惑呢？

父親聽到我的問題，愣了一下，像是從沉思中被突然喚醒。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說：

“你媽在開會，大人的事你不要多問，搞好你的學(xué)習(xí)就行了。”

父親的語氣看似很平靜，可我和他朝夕相處，又怎么會聽不出里面藏不住的虛偽呢？

從那以后，我感覺母親像是從我們的生活中漸漸消失了。

她回來時，我早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早晨父親送我上學(xué)時，她還躺在床上，就像個陌生人一樣，與這個家沒有太多交集。

家，終于漸漸淪為母親的旅館，她只是偶爾回來住住，卻不再參與我們的生活，不再關(guān)心我和父親的喜怒哀樂。

而父親工作之余的時間，母親的生活卻似乎過得豐富多彩。

她要么邀上她的姐妹一起搓麻將，麻將碰撞的聲音和她們的說笑聲，仿佛成了她生活的主題曲；要么去廠工會的舞廳跳舞，在五彩斑斕的燈光下盡情舞動，整天玩得不亦樂乎。

我越來越不明白，母親為什么不愿意盡一個妻子的義務(wù)，不愿意為這個家操持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

為什么不愿意履行一個母親的責(zé)任，關(guān)心一下我的成長？

我更不明白，那么陽剛、在我心中如同大山一般的父親，為什么總會在母親面前露出謙卑的笑？

為什么在母親的粗聲惡語里永遠(yuǎn)保持著紳士風(fēng)度，從不反駁？

為什么在母親面前，總是像狗一樣的搖尾乞憐，一味地遷就？

其實(shí)在我眼里，父親一直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記得有一次，父親值巡邏班。

那天晚上，月黑風(fēng)高，廠區(qū)里一片寂靜，靜得讓人心里發(fā)毛。

有三名竊賊趁著夜色的掩護(hù)，偷偷翻越廠區(qū)防守的圍墻，像三只狡猾的老鼠，企圖偷盜倉庫里的成品油。

父親帶著保安小李像往常一樣巡邏到倉庫附近時，憑借著多年的經(jīng)驗(yàn)，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

他們小心翼翼地靠近，借著微弱的月光，發(fā)現(xiàn)了這三名鬼鬼祟祟的竊賊。

面對歹徒窮兇極惡的威嚇，看著他們手中明晃晃的刀具在夜色中閃爍著寒光，仿佛隨時會奪走人的生命，面對死神的威脅，父親毫無懼色，毫不猶豫地赤手空拳與歹徒展開了殊死的搏斗。

搏斗中，父親的手臂被歹徒的彈簧刀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直流，染紅了他的衣袖。

但他依然沒有退縮，像一頭勇猛的獅子，死死地纏住歹徒。

好在小李反應(yīng)迅速，及時喊來了其它保安，眾人齊心協(xié)力，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搏斗，終于擒獲了這三名竊賊。

后來父親的手臂縫了整整三十針，看著他手臂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像一條扭曲的蜈蚣趴在他的手臂上，我心疼極了，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

連死神都不怕的男人，不是英雄又是什么呢？

可就是這樣一位英雄父親，在母親面前，卻表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一面，堅強(qiáng)和軟弱，這兩種極端對立的性格，怎么會如此集中地體現(xiàn)在父親的身上？

若干年后，我終于明白：

父親因?yàn)閻畚遥幌胱屛矣仔〉男撵`蒙上一層陰影，不想讓我生活在一個破碎的家庭里；父親以他的委屈求全，企圖給我一個完整的家，讓我能在一個看似正常的家庭環(huán)境中成長；父親企圖用這種博大的胸懷找回失落的愛情，希望母親有一天能回心轉(zhuǎn)意，重新回到這個家。

可是，這一切真的能如父親所愿嗎？

母親的心還能回到這個家嗎？

我和父親的生活又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呢？

未來就像一團(tuán)濃濃的迷霧，籠罩著我和父親，也籠罩著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父親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我，關(guān)心我的生活和學(xué)習(xí)，但我能感覺到他心里的痛苦和無奈越來越深。

他的笑容越來越少，眉頭總是緊鎖著，像是有解不開的難題。

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醒來，口干舌燥，想去客廳倒杯水喝。

路過父親房間時，我聽到里面?zhèn)鱽黼[隱約約的嘆息聲。

那嘆息聲，像是從父親心底最深處發(fā)出的，充滿了無奈和悲傷。

我輕輕地推開門，房間里一片昏暗，借著微弱的月光，我看到父親坐在床邊，手里拿著一張照片。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父母年輕時的合影。

照片里的他們，笑容燦爛，眼神里充滿了愛意，仿佛整個世界都只有彼此。

父親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照片，臉上滿是悲傷和懷念，月光灑在他的臉上，映出他臉上深深的皺紋，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也是生活給他的磨難。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父親心里的苦，遠(yuǎn)遠(yuǎn)比我看到的要多得多。

他為了這個家，為了我，默默承受了太多太多，而我卻一直無能為力。

我心中一陣刺痛，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父親，也不知道這個家還能不能回到從前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樣子。

而母親，依舊很少回家，她在外面的生活似乎越來越精彩，每天都有新的樂趣，可我們這個家，卻越來越冷清，像一座被遺忘的孤島。

接下來，這個家到底會走向何方？

父親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一切都像一團(tuán)亂麻，讓我感到無比的迷茫和擔(dān)憂，未來的路，似乎變得更加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