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伢滿心無奈地從鄉里往回走,剛剛在鄉里,吳鄉長那一頓搶白,把他說得是啞口無言,根本毫無還嘴之力。
他站在那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只能眼睜睜看著吳鄉長氣勢洶洶地指責,卻無計可施,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先回家,尋思著之后再另想辦法。
走在回家的路上,王猛伢心里頭不斷地給自己找安慰。
他琢磨著,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好像也沒做錯啥呀。
江杏梅這事兒一發生,他也立馬積極地采取各種方法想要補救。
就算之后王漢雄找他的麻煩,他覺得自己也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一番說辭,畢竟他已經盡力了。
可即便如此,王猛伢最近那狀態,還是蔫兒得不行,就跟被嚴霜狠狠打過的茄子似的,往日里的精氣神兒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到底為啥呢?
還不是因為江杏梅的牛被吳仁義拉走了嘛!
當時那場景,吳仁義騎著三輪車,拉著江杏梅的牛揚塵而去,那三輪車屁股后面“突突突”冒出的一股黑煙,就跟有人狠狠甩過來的一巴掌似的,“啪”地一下,不偏不倚直接撲在王猛伢臉上,一下子就把他給弄蔫兒了。
王猛伢之前可是費了老大的勁兒,蓄謀多日,精心策劃了一場自認為絕妙的“好戲”。
他滿心期待著,就等著江杏梅像個溫順的小綿羊一樣乖乖上鉤,只要江杏梅一入局,他就能借著這個機會,順勢拉近和她的關系,說不定就能抱得美人歸呢。
那情形,就好比一個經驗老到、胸有成竹的獵人,提前把一切都準備妥當,早早地把火架好,就等著獵物一踩上夾子,“啪嗒”一聲脆響,然后就能美滋滋地坐收獵物,享受勝利的果實。
可誰能想到,現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獵物和夾子居然一塊兒跳進了別人的懷里,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了半天,最后啥都沒撈著,撲到的不過是一團虛無的風,這怎能不讓他感到沮喪和失落呢。
江杏梅這個死心眼兒的女人吶,平日里對王猛伢那警惕得,簡直像防賊似的,碰都不讓他碰一下。
王猛伢每次想稍微親近點兒,都被她像趕蒼蠅一樣躲開。
這下可倒好,她一頭撞上了吳仁義這個“硬茬子”。
王猛伢心里忍不住琢磨:
“哼,這下有你好受的咯。別說罰三百,依吳仁義那性子,罰六百你也得乖乖交出來。”
王猛伢太清楚吳仁義是什么樣的人了。
那家伙要是真算起老賬來,罰的錢恐怕遠遠不止六百塊這么簡單。
吳仁義可不像他王猛伢,好歹還會看在同村的份兒上,給江杏梅留那么點兒面子。
吳仁義那手段多著呢,有的是辦法撬開江杏梅的嘴巴,讓她老老實實交待私自進草場到底有多少次。
王猛伢雖然心里不停地給自己洗腦,念叨著江杏梅這純粹是自作自受,根本怨不得他。
可奇怪的是,他的心就像突然被人挖空了一塊,空落落的,那空洞大得仿佛都能裝下整個草場了。
就在這片空蕩蕩里,江杏梅的身影卻像頑強的野草一樣,固執地冒了出來。
她就那么直直地站著,眼神里透著一種奇特的感覺,柔軟中又帶著一股堅硬,就這么毫無畏懼地直視著王猛伢,那目光仿佛帶著鉤子,一下下鉤得王猛伢心里怪不是滋味兒的,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腦兒涌了上來。
王猛伢只覺得自己的腿都有點兒不聽使喚了,像是突然沒了力氣,顫顫巍巍的,每走一步都一彈一彈地,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樣。
他就這么恍恍惚惚地往回走,腦子里亂成了一團麻。
走著走著,他突然尋思起來,得趕緊通知王老大,讓他早點兒去把人領回來。
其實他原本的想法,也就是想讓江杏梅吃點兒苦頭,就那么一點兒,只要能讓她長點兒記性就行啦。
他對江杏梅,說到底還是有點兒不一樣的心思,真要是看著她在吳仁義那兒吃太多苦頭,他心里也不落忍。
可現在這情況,他也不知道江杏梅到底在吳仁義手里會遭遇什么,越想心里就越著急,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恨不得立刻飛到王老大那兒去。
王老大這人,長得高高大大的,像頭驢似的,可背總是駝著,就跟隨時要給人鞠躬一樣。
別看他空長了一副大骨架,看起來挺壯實,實際上身體虛弱得很,常年都得吃藥。
秋天的腳步還沒到呢,他就早早地捂上了大口罩,整個兒一個病懨懨的老爺模樣。
他這人性格也軟弱得很,老婆在世的時候,家里啥事兒都是女人拿主意。
老婆一死,他就像沒了主心骨兒,干啥都得向別人討主意。
王猛伢平時跟他打交道也不多。
好不容易到了王老大家,王猛伢叫了半天,卻沒人答應。
他心里奇怪,就推門進去了。
一瞧,王老大正四仰八叉地睡覺呢,身上胡亂搭著一塊厚厚的棉墊子。
王猛伢下意識地舉起手,想拍醒他,可又緩緩放下了。
他心里清楚,王老大這身子骨兒,未必吃得住他這一拍。
于是,王猛伢重重地“嗨”了一聲。
王老大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迷迷糊糊地抬起臉,那臉上被炕席印出了各種奇怪的圖案,就像一幅抽象畫。
他吃驚地看著王猛伢,嘴里呼出一股厚重的鐵銹味,估計是常年吃藥落下的味兒。
王猛伢見王老大還在呼呼大睡,也沒心思寒暄,開門見山地說道,語氣簡短卻格外清晰:
“王老大,江杏梅被吳仁義帶走了,就因為她進草場這事兒。”
王老大正沉浸在夢鄉中,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一哆嗦,原本迷迷糊糊的眼神瞬間充滿恐懼,趕忙慌不迭地點頭,那模樣像個撥浪鼓。
王猛伢說完,一轉身,抬腳剛要走,王老大如夢初醒般,急忙伸出手,哆哆嗦嗦地叫住他,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她……她真進草場了?”
王猛伢本來就心煩意亂,被這么一問,沒好氣地回應道:
“那還有假?當然進了,不然吳仁義咋會把她帶走。”
王老大一聽,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在原地直嘀咕:
“這可咋辦?這可咋辦?”
一邊嘀咕,一邊不停地搓著雙手。
王猛伢見他這副模樣,愈發不耐煩,皺著眉頭大聲強調:
“拿錢領人!就這么簡單。”
說完,頭也不回,扭頭便走,那背影透著一股決絕,似乎不想再跟王老大多費口舌。
王猛伢氣呼呼地沿著村里狹窄的巷道往前走,腳下的土路揚起些許灰塵。
這條巷道本就不寬,兩邊的土墻因歲月侵蝕顯得斑駁陸離,偶爾有幾株野草從墻縫里探出頭來,在風中瑟瑟發抖。
王猛伢走到巷道盡頭時,突然聽見后面傳來一陣“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那聲音急促又沉重,仿佛是一頭累壞了的老牛在艱難呼吸。
他回頭一看,原來是王老大正三搖兩晃地追上來。
王老大平日里身子就虛,這一番追趕讓他更是氣喘吁吁,臉漲得通紅,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順著他那滿是皺紋的臉頰滑落,滴在地上瞬間消失不見。
王老大喘著粗氣,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帶……帶多少錢啊?”
王猛伢停下腳步,看著王老大這副狼狽模樣,心里雖然煩躁,但還是想了想說:
“二百吧。”
這二百塊錢,在王猛伢看來,為了領回江杏梅和她的牛,也算是合情合理。
王老大一聽這個數字,差點沒哭出來,帶著哭腔說道:
“我沒錢啊!”
聲音里滿是無奈和絕望。
王猛伢一聽就火了,沒好氣道:
“沒錢去借啊!你家有一頭奶牛,還有個兒媳,總不至于連二百塊錢都不值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揮舞著手臂,似乎想把心中的怒火都發泄出來。
王老大聽了這話,眼球艱難地轉動著,那模樣,仿佛在心里頭一筆一筆地算這筆賬。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猶豫和糾結,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王猛伢見他這副磨磨蹭蹭的樣子,也懶得再理他,轉身自顧自地回家了。
回到家后,王猛伢肚子餓得咕咕叫。
他徑直走到廚房,泡了碗飯,剛坐下還沒扒拉兩口呢,就看見王老大又躬著腰進來了。
王猛伢為了套江杏梅,午飯都沒顧上吃,這陣兒餓得前胸貼后背,哪有心情搭理他,就自顧自地吃著飯,故意不看王老大。
王猛伢不說話,王老大也不開口,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王猛伢的碗。
王老大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助和期待,仿佛能從王猛伢的碗里看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王猛伢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就像有無數只螞蟻在身上爬。
終于,王猛伢實在憋不住了,沒好氣地問:
“你到底啥事?”
王老大趕緊伸長脖子,小心翼翼地問:
“啥……什么時候去領人啊?”
那聲音小得像蚊子叫,生怕惹惱了王猛伢。
王猛伢不耐煩地粗聲道:
“什么時候都行,越早越好去領。”
他心想,這事兒拖得越久,說不定麻煩越大。
王老大一聽,愁眉苦臉地說:
“我借不上錢啊!”
聲音里帶著哭腔。
王猛伢氣得把筷子一扔,沒好氣道:
“借不上找我干嗎?”
王老大可憐巴巴地說:
“你替我想個主意嘛。”
他那副模樣,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在向大人求助。
王猛伢不耐煩地說:
“給漢雄打電話,讓他回來。”
漢雄是王老大的兒子,在縣棉花采購站當臨時工,王猛伢覺得這是個能解決問題的辦法。
王老大一聽,垂著手,囁嚅著說:
“我……我沒他電話。”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王猛伢簡直要被氣哭了,大聲說:
“那就去找他啊!”
王老大想了想,覺得也只有這個辦法了,猶猶豫豫地問:
“我……我坐車去?”
那語氣,就像在試探王猛伢的態度。
王猛伢沒好氣地罵道:
“那么遠的路,你想爬著去?”
王老大一聽,趕忙“哎哎”著退出去,嘴里念叨著:
“我坐車去,坐車快。”
王猛伢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暗罵:
“再他媽哆嗦,黃花菜都涼了。”
他心里擔心著江杏梅的情況,又被王老大這磨嘰的樣子氣得夠嗆,不知道這事兒最后到底會怎樣收場。
罵完王老大,王猛伢自己卻突然愣住了。
這句話倒提醒了他自己,他這才反應過來,光顧著和王老大折騰了,都沒顧得上想吳仁義到底會把江杏梅怎么樣。
他心里開始有點兒發慌了,吳仁義那家伙心狠手辣,江杏梅落到他手里,會不會被欺負?
會不會真的被重罰得傾家蕩產?
要是江杏梅出了什么事兒,他王猛伢心里也不好受啊,畢竟他對江杏梅還是有那么點兒意思的。
不行,他得想辦法去看看情況。
可怎么去呢?
直接去找吳仁義,他又有點兒怕,萬一吳仁義正火著呢,把氣撒他身上咋辦?
而且,他之前在江杏梅這事兒上,也沒少跟著起哄,吳仁義會不會趁機收拾他?
王猛伢在屋里來回踱步,像只熱鍋上的螞蟻。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村里的劉老三。
劉老三和吳仁義有點兒沾親帶故,說不定能從他那兒打聽點兒消息。
于是,王猛伢急匆匆地出了門,往劉老三家走去。
一路上,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停地琢磨著見到劉老三該怎么說。
到了劉老三家門口,他剛要敲門,就聽見屋里傳來劉老三和幾個人的說話聲。
他湊近一聽,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屋里的人正說著吳仁義最近在鄉里的一些事兒,好像是吳仁義在處理一些項目的時候,手腳不太干凈,有人正打算往上舉報呢。
王猛伢心里“咯噔”一下,這事兒要是被捅出去,吳仁義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可這對江杏梅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會不會讓江杏梅的處境變得更糟糕?
而且,他要是從劉老三這兒知道了這些事兒,吳仁義萬一知道了,會不會懷疑他,然后對付他?
王猛伢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就像一顆重磅炸彈,在他心里炸開了花。
他該怎么辦?
江杏梅的命運又會因為這個消息發生怎樣的改變?
這一切都像一團迷霧,籠罩著王猛伢,也籠罩著整個宋渡灣,讓人心里直發毛,卻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