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尋抬頭看了看被夕陽暈染的紅霞,不經意間,卻被不遠處的的二層小樓吸引了視線。青磚黛瓦,檐角飛翹,雖不似長安酒肆那般富麗,在這等縣中卻也頗為體面。
“誒,你上哪呀?”
明微趕緊跟上突然往前走的林尋,最后在那小樓的門前停下。只見那檐角兩盞紅紗燈籠隨風輕晃,燈籠紙上墨書“客似云來”四字,筆力遒勁。
門楣上懸著塊榆木匾額,陰刻“云來居”三字,填以靛青顏料。兩側楹聯寫著:春帶雨來迎遠客,秋隨風去送歸人。
明微知道他要說什么,趕緊攔住,“你不會是要住在這里吧?你可想好了,這是我們縣里最好的客棧,價錢可不低。你要是被人打出來,可不賴我。”
林尋輕佻眉毛,“誰跟你說我沒錢了?”
還沒等明微反應過來,林尋已經拉著他過去,站在雕花門旁迎客的小廝恭敬的朝他們打招呼,“客,萬安。”
正對門口的柜面漆色斑駁,卻擦拭得干凈,銅制拉環磨得锃亮。門廊下擺著的矮幾上放著青瓷瓶,里面插著幾枝新折的柳條,看起來頗為淡雅素凈。
站在柜臺后的掌柜放下記賬的筆朝他們打招呼,“客,吃飯還是住店?”
林尋抬眼瞧見柜臺后墻上貼著紅紙菜牌,木牌鑰匙懸于其下,上頭刻著房號,笑問道,“店家,你這鋪面,莫不是照著東都的樣式拾掇的?”
掌柜打量了一下他,待看到他的粗布衣衫時,又有些遲疑,“客…識貨。”
明微連忙笑著打圓場,“我這表兄才從外州做工回來,見過些新奇東西,見笑了。”
掌柜笑著擺擺手,“無妨無妨。小店上房一日三十文,中房二十文,通鋪五文。不知客官要住幾日?”
明微聽著有些肉疼,顫巍巍的伸出手指,“三…三十?”
要知道這一斗米才要三文錢,一名普通工匠的日薪也才35文而已。
沒想到林尋直接付了賬,“來間上房。對了,有什么好菜看著上。”
“啊?上房?”明微反應過來,“不是,就定一間嗎?”
林尋不明所以,“啊,不然呢?難不成…明六郎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明六郎”這一稱呼林尋也是跟著那些藥鋪老板這樣叫的,聽著親近。
明微認命似的否認,“啊,沒事,我這不頭一回跟外人一起住嗎?有些不習慣。”
“多住住就習慣了。”林尋接過掌柜給他的鑰匙,徑直上樓了。
明微沒辦法,硬著頭皮跟了上去,“額…錢是你出的,我就不跟你擠了。要不就你睡床,我打地鋪。”
林尋也沒推辭,繼續往上走,“行啊。”
…………
暮色四合,坊間的燈火漸次熄滅,只余幾盞孤零零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
更夫的梆子聲在空蕩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咚——咚——”,每一聲都像是敲在人心上。本該巡街的差役不知去向,連平日守在坊門的老卒也不見蹤影。
青石板的縫隙里鉆出幾只老鼠,窸窸窣窣地竄過街面。月光照不到的暗巷中,隱約可見人影晃動——那個臉上帶疤的賊人正貼著墻根疾行,他的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只有腰間彎刀偶爾反射出一道冷光。
藥鋪后巷突然傳來“啪嗒”一聲,像是有人踩斷了枯枝。更夫提著燈籠趕過去時,只看見幾片被踩碎的瓦片,和墻頭一抹迅速消失的衣角。巷子深處的陰影里,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腥氣。
更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轉身加快腳步。燈籠的光暈在石板路上投下搖晃的影子,身后隱約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冷笑。
更夫的梆子聲漸漸遠去,巷子里重歸寂靜。那賊人從陰影中探出身來,左頰的疤痕在月光下泛著青白。他單手按住右臂滲血的布條,一個縱身翻上墻沿,蹲在檐角細細打量著院落布局。
就在他準備躍下時,忽覺腦后生風。
“嗖——”一柄橫刀擦著他耳畔掠過,賊人猛地回身,抽出腰間彎刀抵擋回去。只見彈回來橫刀被的林尋輕巧接住,不知何時已立在對面屋脊。
“閣下深夜造訪,可是要尋傷藥?”林尋聲音清冷,直直的盯著他。
賊人瞳孔驟縮,沒想到他傷成那樣,竟然還能追到這里,“你小子命還真大。可惜,這一次不知道是否能活著離開了。”
兩人幾乎同時躍起。
“錚!”
彎刀與橫刀在半空相撞,迸出一串火星。賊人手腕一翻,彎刀毒蛇般順著橫刀削向對方手指。林尋卻突然撤力,刀鋒一轉,用刀鐔重重磕在賊人腕骨上。
“咔”的一聲輕響,賊人悶哼著后退,彎刀險些脫手。
林尋如影隨形,橫刀化作一道銀虹直取咽喉。賊人倉促間以彎刀格擋,卻被震得虎口發麻。
彎刀突然詭異地劃出一道弧線,毒刃直取男子下盤。林尋卻似早有預料,橫刀往地上一插,“當”地擋住這陰毒一擊,同時飛起一腳踹向賊人傷處。賊人踉蹌后退,撞碎了一片屋瓦。
林尋想乘勝追擊,沒想到賊人突然在那磚瓦上用力一踩,將碎石踢了出去。林尋閃身躲過,那石頭卻在他身邊飛出去,打在了附近的墻上。
林尋發覺自己中了計,回過頭來想再戰時,那人卻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