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那間偏僻的臨海村屋。

蘇小曼依舊沉睡，長夜的驚恐與淚水耗盡了她所有力氣，此刻的安寧顯得格外脆弱。

阿杰在屋外抽了半宿的煙，天蒙蒙亮時，他捻熄煙頭，眼神卻沒了平日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戾的決絕。

凡哥的信任，蘇小曼的眼淚，像兩座山壓在他心頭，也像兩團火在他胸中燃燒。

他不能等。

安頓好蘇小曼，留了些錢和食物，叮囑她不要亂跑，阿杰便一頭扎進了九龍的蛇鼠地界。

他沒有驚動蛇仔明，有些事，他想親手為凡哥辦妥。

“宏達財務”，這家放高利貸的公司，像一塊骯臟的牛皮癬，黏在蘇小曼父親的噩夢里。

阿杰花了兩天時間，像一條最耐心的餓狼，潛伏在宏達財務附近。

他白天扮作等活的苦力，在街角茶檔一坐就是半天，耳朵卻豎得比誰都尖，眼珠子像鷹隼般銳利，不放過任何一個進出宏達財務的可疑身影。

夜晚，他則化身暗影，游走在后巷與霓虹之間，那些平日里與他稱兄道弟的爛仔、小混混，此刻都成了他打探消息的觸角。

煙仔、啤酒、幾句江湖切口，就能撬開一些緊閉的嘴巴。

線索，像蜘蛛網般一點點鋪開。

宏達財務的幕后老板，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更讓阿杰心頭一凜的是，他查到宏達財務的資金流水，有一部分，竟然隱秘地流向了一個外號叫瘋狗強的人。

瘋狗強！

這個名字，在道上不算陌生。

霍文手下頭號打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凡是霍文不方便出面處理的臟活、黑活，幾乎都由這條瘋狗經手。

更要命的是，阿杰從一個在霍家外圍做事的舊相識口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探到，霍家半山那棟如同鐵桶般的別墅，那個令無數女星聞之色變的極樂派對，安保總負責人之一，正是這個瘋狗強！

“媽的！”阿杰狠狠啐了一口，將煙蒂踩滅。

這條線，竟然直接連上了霍文的褲襠！

若是此刻周凡得知這個消息，定會驚訝不已。

瘋狗強……這個名字，這個行事作風……怎么聽起來，有幾分耳熟？

不正是他演過的角色嗎？

那叫瘋狗強的悍匪，也是這般兇殘暴戾。

這一定是巧合！

阿杰可不知道這一茬，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要搞到對面的料。

“凡哥要的是能一擊致命的猛料。”

“瘋狗強，無疑是個突破口。”

“但這條瘋狗，出了名的警覺兇悍，身邊常年跟著七八個亡命徒，尋常人根本近不了身。”阿杰喃喃道。

硬碰硬，阿杰不懼，但他只有一個人，萬一失手，打草驚蛇，壞了凡哥的大計，他萬死莫辭。

必須智取。

阿杰瞇起眼，腦中飛速盤算。

他想起一個細節，那個霍家外圍的舊相識曾無意中提過，瘋狗強手下有個叫爛牙駒的馬仔，嗜酒如命，又好吹噓。

爛牙駒！

阿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從你開始！

……

深水埗，一家燈光昏暗、龍蛇混雜的地下賭檔后間。

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煙草、汗臭和廉價酒精混合的刺鼻氣味。

“啪！”麻將牌被重重拍在桌上。

“食糊！哈哈！多謝曬各位老襯！”一個滿口黃牙，穿著花襯衫的瘦小男人，正眉開眼笑地將面前的鈔票扒拉進自己懷里。

正是爛牙駒。

他今晚手氣不錯，贏了幾圈，正有些飄飄然。

阿杰不動聲色地坐在角落，一杯廉價的藍冰啤酒在他面前冒著氣泡。

他觀察爛牙駒已經有一陣子了。

等爛牙駒那桌散了伙，他才端著酒杯，慢悠悠地晃了過去。

“駒哥，好手氣啊。”阿杰臉上堆著笑，將一杯剛叫的威士忌推到爛牙駒面前，“小弟阿杰，請駒哥飲杯。”

爛牙駒斜眼打量著阿杰，見他雖然穿著普通，但眼神沉穩，身上有股子江湖氣，不像尋常小混混。

“阿杰？”爛牙駒呷了口威士忌，咂咂嘴，“生面口喔，跟邊個大佬嘅？”

“自己混口飯食啫，駒哥你威名遠播，今日有幸見到，特登過嚟敬杯酒。”阿杰姿態放得很低。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幾杯烈酒下肚，爛牙駒的話匣子果然打開了。

阿杰巧妙地將話題往瘋狗強身上引。

“駒哥，你跟嘅大佬，就系大名鼎鼎嘅瘋狗強大哥啊？犀利啊！我聽聞瘋狗強大哥喺霍生面前，紅到發紫喔！”

爛牙駒一聽這話，頓時挺直了腰桿，臉上泛起紅光，酒氣上涌：“哼！呢個自然！我大佬瘋狗強，講得出做得到！霍生幾多大生意，都系我大佬一手搞掂！冇我大佬，霍生啲事邊有咁順攤？”

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阿杰：“你知唔知啊？半山嗰個竇，幾巴閉！啲女，嘖嘖……我大佬就系睇場嘅頭馬之一！冇佢點頭，天皇老子都入唔到啊！”

阿杰心中一動，表面卻不動聲色，繼續灌酒：“哇！駒哥，你大佬真系猛人！咁多秘密嘢都交俾佢，霍生實好信佢啦！”

“信？梗系信啦！”爛牙駒打了個酒嗝，拍著胸脯，“我大佬對霍生，忠心耿耿！不過……”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晦氣：“D你老母！就系最近手風唔順！我大佬佢……唉，衰喺啲黑拳上面！”

“黑拳？”阿杰故作驚訝。

“系啊！”爛牙駒壓低聲音，幾乎是貼著阿杰的耳朵，“我大佬好呢味！前排同一班大圈幫嘅X頭開片，輸L咗成嚿大金牛啊！輸到面都青L埋！”

“成嚿大金牛？！”阿杰倒抽一口涼氣，心中卻是一陣狂喜。

大金牛，在黑話里，通常指一百萬。

瘋狗強竟然輸了這么多！

爛牙駒灌下一大口酒，繼續吐苦水：“可唔系！輸到撲街啊！依家周身唔聚財，晚晚喺度度橋，睇下邊度有水路可以撲返筆！D佢老母，前幾日仲同我呻，話手緊到連去澳門沙蟹都冇盤川！”

“佢仲話，如果唔系霍生睇住佢，佢早就俾人掟落公海喂魚啦！”

“最近成日發脾氣，郁啲就打人！我哋呢啲做細嘅，日日提心吊膽，驚死行錯步啊！”

阿杰眼神閃爍，將這些關鍵信息一一記在心里。

嗜賭如命，輸了巨款，急著撈偏門，手頭緊，脾氣暴躁……

這條瘋狗，有了致命的軟肋！

又陪著爛牙駒喝了幾杯，套出更多關于瘋狗強作息習慣、常去地點等零碎信息后，阿杰才找了個借口起身離開。

走出那烏煙瘴氣的賭檔，外面的夜風格外清爽。

阿杰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胸中的郁悶一掃而空。

他找了個公公電話亭，手指有些顫抖地按下一串爛熟于心的號碼。

凡哥……

瘋狗強這條線，我幫你挖出來了！

他的弱點，我也抓到了！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