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盯著兔子妖腰間晃動的玉佩，掌心全是汗。懷里的嬰兒突然發出一聲奶啼，她這才驚覺自己繃得太緊，趕緊松了松肩膀，重新擺出畏縮的姿勢。周圍的陰影在幽藍燭火下扭曲變幻，像無數只無形的手在拉扯她的衣角，她忽然想起老乞丐說過，鬼市的陰影能看穿人心，便故意用袖子遮住眼底的精光，小聲嘟囔：“這么多影子，晃得人眼暈......囡囡才八歲，哪里看得懂這些呀......“

那只化作貓頭鷹的妖怪還在不遠處盯著她，翅膀收在肩上，像個穿黑袍的監工。阿蠻晃了晃身子，假裝腿軟跌坐在地上，懷里的嬰兒被她護在胸前，小腦袋磕在她鎖骨上，發出“咚“的一聲。她趁機抬頭望向兔子妖，發現對方正往街角的陰影里退，玉佩上的蓮紋在霧中若隱若現。

“哎喲......“她揉著眼睛爬起來，故意讓破布鞋在青石板上拖出聲響，“娃娃別怕，娘親這就帶你找買家......“話音未落，街角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一只鼠妖叼著塊“靈芝樹皮“竄過，穿山甲妖舉著木棍在后面追，罵罵咧咧的聲音驚起幾只棲息在骷髏燈籠上的夜鴉。阿蠻眼睛一亮，趁亂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兔子妖消失的方向跑，懷里的嬰兒被她抱得太緊，發出不滿的哼唧。

鬼市的陰影越來越濃，像是有生命般在地面流淌。阿蠻忽然覺得腳踝一緊，低頭看去，只見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像蛇一樣纏住她的小腿，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汗毛倒豎。她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腦子里卻想起老乞丐的警告：“鬼市的影魅專挑心虛的人下手，越是害怕，影子纏得越緊。“

“大、大哥救命......“她顫抖著拉住路過的牛頭妖，指甲卻悄悄掐進對方手腕的軟肉，“囡囡的腳被石頭夾住了......“牛頭妖咒罵著甩開工，阿蠻趁機彎腰，從鞋底抽出半張符紙——那是她從當鋪老板娘的梳妝匣里偷來的，專門對付陰邪之物。符紙在掌心燃起藍光，纏住她腳踝的影子發出尖嘯，松開了“爪子“。

街角傳來低低的呼喚：“小丫頭，跟過來。“阿蠻抬頭，看見兔子妖正躲在一堵爬滿尸藤的墻后，耳朵緊張地抖動著。她立刻垂下眼瞼，裝出害怕的樣子，一步步挪過去。離兔子妖還有三步遠時，她突然被什么東西絆倒，整個人撲向前方——是一截露出地面的人骨，在陰霧中泛著青白的光。

“小心！“兔子妖下意識地伸手去扶，阿蠻卻趁機抓住對方手腕，指尖在脈門上一按。兔子妖渾身一僵，驚恐地看著她：“你......你不是普通孩子！“阿蠻咧嘴一笑，缺了半顆的門牙在燭火下閃著光：“我當然是八歲的孩子呀，可八歲的孩子也知道，帶著并蒂蓮玉佩的妖怪，藏著不少秘密呢。“

話音未落，周圍的陰影突然劇烈晃動，貓頭鷹妖怪的尖嘯聲從頭頂傳來：“大家快看！這丫頭手上有往生殿的符紙！“阿蠻心里一緊，知道不能再拖延，猛地扯下兔子妖腰間的玉佩，轉身就跑。懷里的嬰兒突然大哭起來，哭聲里帶著詭異的回音，震得周圍的骷髏燈籠紛紛熄滅。

她在黑暗中狂奔，腳底被碎瓦片劃破也顧不上，只憑著記憶往鬼市邊緣跑。身后傳來妖怪們的追喊聲，還有陰影掠過地面的沙沙聲。忽然，一道黑影從側面撲來，她本能地低頭，一只利爪擦著她發頂劃過，在墻上留下五道深痕。

“我只是個八歲的孩子......“她邊跑邊小聲念叨，也不知是說給追兵聽，還是說給自己聽，“這么多影子，我真的看不懂......“可她的手卻緊緊攥著玉佩，指腹摩挲著上面的蓮紋，仿佛能從那冰涼的觸感中得到力量。

轉過一個彎，眼前突然出現一條冥河，河水泛著青紫色的光，水面上漂著無數盞骷髏燈。阿蠻想起老乞丐說過，冥河是鬼市的邊界，過了河就是往生殿的地界。她咬了咬牙，正要往河邊跑，卻被一道黑影攔住去路——是那個身著黑袍的鬼王，此刻正站在河邊，冷冷地看著她。

“小姑娘，跑了這么久，不累嗎？“鬼王的聲音像冰塊掉進水里，透著刺骨的寒意，“把玉佩交出來，我可以帶你去找你娘......“阿蠻抬頭，看見他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突然想起當鋪地窖里那幅畫，畫上的女子戴著同樣的銀鈴腳鏈，腳踝上有和她一樣的朱砂胎記。

“你認識我娘？“她裝出驚喜的樣子，往前挪了半步，“她在哪里？是不是在往生殿？“鬼王點點頭，伸手欲接玉佩，阿蠻卻突然冷笑一聲，將玉佩塞進懷里的嬰兒襁褓：“你以為我會信？鬼市的妖怪，沒一個說真話的！“

話音未落，她猛地轉身，將嬰兒高高拋向河面。鬼王驚呼一聲，下意識地去接，阿蠻卻趁機從袖中甩出漁網，混著黑狗血的漁網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精準地纏住了鬼王的手腕。“得罪了！“她咧嘴一笑，露出尖銳的犬齒，“等我找到娘親，自然會回來取玉佩——如果那時你還活著的話。“

說完，她轉身跳進冥河，冰涼的河水瞬間沒過頭頂，懷里的嬰兒在襁褓里安靜地睡著，仿佛早就習慣了這刺骨的寒意。阿蠻在水下睜開眼睛，看見河底有無數發光的絲線，正順著水流向遠處延伸，像極了當鋪賬房先生賬本上的算珠。她忽然想起，那些算珠上刻著的，正是和玉佩上一樣的并蒂蓮紋。

當她從河對岸的蘆葦叢中爬出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鬼市的陰霧在身后漸漸散去，懷里的嬰兒突然睜開眼睛，對著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小手指向遠處——那里有一座破舊的牌樓，上面寫著“往生殿“三個大字，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紅光。

阿蠻摸了摸后頸，那里有點發燙，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她低頭看看手中的玉佩，蓮紋在晨光中清晰可見，忽然想起老乞丐說過的話：“并蒂蓮開，雙生俱來。你和這孩子，都是往生殿的鑰匙......“

她深吸一口氣，抱著孩子走向牌樓，腳下的蘆葦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在歡迎她的到來。身后的冥河傳來水花聲，她知道鬼王很快就會追來，但此刻她顧不上那么多，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娘親，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我只是個八歲的孩子......“她小聲嘟囔著，嘴角卻勾起一抹狠辣的笑，“可八歲的孩子，也能在這鬼市里，闖出一條自己的路來。“說完，她大步走進牌樓，晨光在她身后落下，將她小小的身影拉得老長，仿佛要將整個鬼市的陰影，都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