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次相遇與久別重逢
- 秘密之旅:黑騎士的秘密
- 鄒凡凡
- 7079字
- 2025-05-14 17:30:32
羅馬
意大利,羅馬,中央火車站。
作為羅馬的交通樞紐,中央火車站內外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一個大眼睛、梳辮子的東方女孩奮力突出重圍,找到車站入口處一根傾斜三十度、渾身亮著綠色小燈的大柱子,在柱角站好。只見她戴路飛式舊草帽,穿T恤和短褲,T恤上印著白胡子達·芬奇的大腦袋以及一句鏡像體的“Welcome to my homeland”。夏日炎炎,女孩背著幾乎和人等高的登山包,她把本來就短的T恤袖子卷了卷,摘下草帽一個勁兒扇風。
幾乎同時,一個戴墨鏡、留小胡子的意大利小伙子突然冒出來,露出比八月陽光還燦爛的笑容,嗚里哇啦沖著女孩吆喝,手里握著的一沓紙幾乎伸到女孩鼻子底下。
女孩見紙上是些房屋照片且有旅館字樣,知道是來推銷住處的,便搖頭擺手,嘴里念叨著意大利語的“不,謝謝”,聽上去像是一連串的“諾格拉齊,諾格拉齊”(注:No grazie,意大利語的“不,謝謝”)。
可是,更多的推銷員圍上來,像發現有面包吃的廣場鴿一樣,他們手舞足蹈,有的指著東邊說他們的旅館五星半,美國總統奧巴馬的夫人以前也住過那兒;有的指著西邊說他們的旅館勝在物美價廉,每天只要十五歐元,恐怕更適合這位小女生;有的說他們的旅館加送導游服務,甚至免費提供意大利語課程……
女孩漸漸招架不住,一邊嚷嚷著“諾格拉齊”,一邊向柱子后邊退去。
就在這時,只聽一陣“轟隆隆”的馬達聲由遠及近,眾推銷員本能地停止爭執,循聲望去,正看見一輛大摩托徑直向他們開來。推銷員們“哇”的一聲向兩邊跳開,眼看摩托就要到面前,卻一個U形急轉滑向側邊,又行駛了一段才停住。
騎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摩托放倒在地,向大柱子走來,邊走邊摘下頭盔,卻是位黑發黑眼的少年,頭發被風輕輕掀動。少年看向女孩,嘴角微微揚起。
女孩記得這笑容,卻又感到些許陌生,因為少年的面容上似有幾分遮掩不住的疲倦與憂傷,這是童年時代那胖小子臉上所沒有的。
推銷員們回過神,紛紛聚攏嚷嚷起來,說哪有這么開車的,幸虧他們反應快。
少年不理他們,再走近兩步,對女孩說:“孫漪?”
女孩也笑起來,伸出手去:“俞漁,好久不見!”
他倆握握手——久別的朋友在永恒之城羅馬重逢,真好。
俞漁是當天上午從倫敦乘飛機到達羅馬的,孫漪自然是從巴黎坐火車來的。俞漁騎摩托獨自溜達了一圈后就到中央火車站正門柱子前與孫漪碰頭了。
那天晚些時候,孫漪和俞漁坐在西班牙廣場旁那寬大的臺階上看風景。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擠擠挨挨坐滿了每級臺階,連前方廣場上的破船噴泉都坐滿了一圈人。據說當年羅馬臺伯河發洪水,一直淹到西班牙廣場,把一艘船都沖過來了。洪水退卻后,船留了下來,藝術家依據船的樣子雕刻了這座噴泉。
孫漪和俞漁將各自的登山包寄存在火車站,隨身只帶必備物品,駕著摩托游覽羅馬,直到西班牙廣場,才在附近的租車點把摩托還掉,坐下來休息。俞漁十二歲就試駕過老爸的幽靈野戰摩托,可是他顯然不能開到街上去。意大利人卻很隨意,車店老板根本沒打聽俞漁的年齡,就租給他一輛。
孫漪買來兩個冰激凌,一個是樹莓腰果口味,一個是朗姆酒口味。她將后者遞到俞漁手中,冰激凌的個頭足有奧運火炬那么大,以至于俞漁盯著它發了好一會兒呆。
孫漪卻大口咬下,感覺好吃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趕緊再咬一口。
三口之后,她說:“包括今天在內,我們有整整三周的時間游覽意大利。三七二十一天之后,我們就要各自回倫敦和巴黎,再回北京和上海,開始高二的學習了。”
俞漁說:“三周簡直是走馬觀花,因為意大利說熟悉也熟悉,說陌生也陌生。關于意大利,你都知道些什么?”
孫漪說:“小時候看過電影《羅馬假日》,出逃的公主正是坐在這西班牙廣場的大臺階上,和我們一樣吃著冰激凌……”
俞漁點頭道:“嗯,咱倆一塊兒在你家看的,你把你媽媽的碟片按滿了臟手印,慘遭訓斥。”
孫漪一揮手:“往事休要再提!話說我還看過《角斗士》,知道古羅馬的輝煌、奢靡與殘忍。不過那時的‘羅馬’和現在的‘羅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意大利成為統一國家,羅馬成為這個統一國家的都城,已是十九世紀后半葉的事了。”
俞漁說:“真慚愧,我只知道比薩餅、意大利面、咖啡,還有這個。”他指指手中的冰激凌,“足球!意大利足球太厲害了,連國家版圖都像一只穿靴子的腳,正在踢西西里島這個球。”
孫漪搖頭晃腦地說:“意大利的奢侈品產業也很發達,華倫天奴、阿瑪尼、普拉達……”(注:都是意大利著名時尚品牌。)
俞漁接著道:“還有法拉利、蘭博基尼、瑪莎拉蒂……”(注:都是意大利高端汽車品牌。)
孫漪吃完最后一口冰激凌,用濕紙巾擦擦手,嘆口氣說:“然而所謂名牌,都是浮云而已,意大利最大的財富還是它悠久的歷史與深厚的文化。”
俞漁也吃完了,用手一指孫漪的T恤衫:“這位老人家就是代表人物。”
孫漪莊重地點點頭:“你說對了,我就是因為這位可愛的老人,才一定要來意大利看看的。我就是想看看,究竟什么樣的土壤才能培育出這么一朵奇葩。”
俞漁說:“聽你的意思,你在法國所經歷的‘大事’難道與達·芬奇有關?”
孫漪笑道:“那么你呢?你到現在還沒有告訴我,為什么要攻入倫敦檔案局查找福爾摩斯的婚禮。”
不期然,俞漁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說來話長……對我來說,這是個憂傷的故事。正因如此,當老爸告訴我他接到通知,還要在倫敦多逗留二十來天的時候,我卻只想離開那個城市,以免觸景生情。有人說旅行是最好的遺忘,因為途中總有新的思索、新的發現,發現周遭也發現自己。不過怎么可能遺忘呢?只是沉淀而已,表面看不見,卻始終在那里,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我想,正確的說法應當是,旅行是最好的紀念。”
孫漪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所以你才答應陪我走一趟意大利?”
俞漁微微一笑:“是的。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你那位好朋友小南火車票都買好了,卻發起疹子不能成行,女孩子單身一人上路可不安全。”
孫漪凝視前方在忽暗忽深的日光中顯得越發神秘的青銅噴泉,說:“這樣吧,先聽聽我在巴黎的遭遇,聽完你或許就想分享你在倫敦的故事了——我認為,分享才是最好的紀念。”
俞漁點點頭。
孫漪深吸一口氣:“一切從我的接待家庭開始……”
廣場上橙黃色的街燈朦朧地亮起,兩位少年仿佛被包裹在溫柔的空氣泡中,隔絕了一切的浮華與喧囂。他們從彼此的故事中回過神來,有一種電影剛散場、重回現實中的感覺。
真沒想到,隔著英吉利海峽,自己在此岸歷險的同時,老友在彼岸也有奇遇啊!
俞漁感覺心情輕松了許多,說:“你的朋友們太可愛了,小南、雅克、亞歷山大、艾莉莎,真希望能有機會認識他們!”
孫漪說:“我也是!我也想認識小涵、卡梅倫小姐、鄧斯特教授,還有……”她猛然打住。當然還有想見的朋友,可是沒有機會了。
俞漁忙說:“言歸正傳,還是討論下在意大利旅行的事吧,如何在三周內游遍意大利?”說著從破牛仔褲右后兜里抽出本小冊子——他隨身只帶了三樣東西:錢包、手機、地圖冊。
翻開第一頁,意大利全境。
“羅馬當然是重中之重!”他點了點幾乎位于“靴子”正中的羅馬。
“可是托斯卡納才是意大利的靈魂,列奧納多、米開朗琪羅、拉斐爾的老家都在那里,在那里你甚至有可能和他們不滅的靈魂說上話!托斯卡納大區的首府在這里,佛羅倫薩!”孫漪手指羅馬上方區域。
“意大利北部也很有意思,”俞漁說,劃了下靴子頂部的寬大部分,“威尼斯三個字如雷貫耳;米蘭一個城市倆厲害球隊,你說的那些浮云名牌應有盡有;此外法拉利總部也在那兒!”
孫漪的手指滑到靴子下方靠腳的部位:“南部也不差啊!那不勒斯,俗話說得好,‘朝見那不勒斯,夕可死矣’;還有龐貝,維蘇威火山腳下的龐貝……”
俞漁說:“還有這兩個小島!撒丁島、西西里島,聽上去就很有氣勢吧!”
兩人停下,面面相覷,一副三周無論如何都不夠用的喪氣表情。
俞漁思考片刻后說:“意大利火車交通便捷,我們可以設計一條橫掃全境的路線,游覽完A地就坐夜間火車往B地進發,在火車上睡覺,節省時間。”
孫漪聽完,往身后葫蘆狀的雙肩包里一摸,摸出一支粗大的記號筆,大刀闊斧地畫起來:“從羅馬一路向北,穿過托斯卡納直至靴子頂,乘坐意鐵火車回羅馬,南下再南下直至靴子底,最后返回羅馬,各奔東西,如何?”地圖上出現一條粗粗的黑線。
俞漁說:“計劃可行。不過,你為什么在我的地圖上亂畫?”
孫漪又從背包小口袋里摸出手機,快速地查了查:“今晚十一點十五分就有一班羅馬開往佛羅倫薩的慢車。說走就走,咱回火車站去吧?”
俞漁看了看表說:“剛九點,吃點兒東西再走。”
八月的羅馬,太陽剛剛落下,空中仍有淡淡的緋紅,暖暖的如炭爐中的余燼,散發著夏日的魅力。廣場游人不見減少,反而更多,對面康多蒂大街上的咖啡館和小飯店個個滿員,一頓飯可以吃到后半夜去。
孫漪和俞漁自然沒工夫坐下來享用大餐,找了找,在一條與康多蒂大街垂直的小巷中找到一家專賣意大利三明治“帕尼尼”的小店。說是小店,其實只有一個柜臺而已,掌柜的用大鐵鏟把剛出爐、熱烘烘的帕尼尼鏟出來,放在柜臺上一張張展開的紅色大花紙巾上,就開始叫賣。店門外的臨街很貼心地擺放了十來張紅色大花的小凳子,此時也已被游人占了大半。兩人買了三個帕尼尼,揀了個較空的角落坐下。
俞漁一手托一個帕尼尼,正想從左邊那個吃起,巷口突然躥過來個人,一屁股坐到他和孫漪對面的凳子上,用英語小聲說:“你們能不能分我一個?我很餓。”
俞漁愣住了,從帕尼尼間抬起頭來。不比康多蒂大街的燈火通明,這條小巷燈光昏暗,來人又背光,只依稀辨出是個個頭瘦小的男孩子,穿一件寬大的、與身材不成比例的臟褂子,戴一頂與腦袋不成比例的棒球帽,帽檐幾乎遮住雙眼。
俞漁心里想,難道是小乞丐?
正不知做何反應,身旁的孫漪已劈手奪過他右手中的帕尼尼遞過去,說:“趁熱吃吧!”
小乞丐毫不猶豫地接過去,狼吞虎咽起來。孫漪也埋頭饕餮,還發出嗚嗚的贊賞聲。
俞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好跟著吃。三個腦袋湊得很近,直到把各自手中的帕尼尼吃得一干二凈。
吃完,小乞丐在褂子上擦擦手,四下一望,拱手說:“多謝二位!帕尼尼之恩,希望有朝一日得以相報。”說完起身,向小巷深處走去。暮色很快掩蓋了他貓一般敏捷的身影。
俞漁收回目光,問孫漪:“這是怎么回事?”
孫漪同樣四下張望一番,這才小聲說:“我也不確定。不過這個小男生,好像在被人追蹤。”
俞漁聽了,眉毛都擰了起來,他簡直對“追蹤”這兩個字過敏了。他只想要一個寧靜的假期啊!
孫漪卻唯恐天下不亂地說:“真的真的!他剛坐下不久,就有兩個彪形大漢在巷口張望,這個小男生如果繼續在巷子里跑的話,肯定會被他們看到。一動不如一靜,大隱隱于市,他混雜在人堆里埋頭吃帕尼尼,兩個大漢就沿著康多蒂大街繼續往前找了。”
俞漁說:“那你為什么幫他?他說不定是壞人呢。”
孫漪說:“一個小男孩能有多壞?那兩個大漢穿得又氣派,表情又威嚴,肌肉又發達,和他們相比,小男孩是弱者。再說了,他顯然真的餓了嘛。”
俞漁起身說:“不管了。我得再買個帕尼尼,一個根本不夠吃。”
時候不早了,填飽肚子的孫漪和俞漁向火車站進發。
他倆先走了一小段路,走到橫貫羅馬城的臺伯河邊。啊,為什么這些偉大美麗的城市都有河穿過呢!巴黎有塞納河,倫敦有泰晤士河,羅馬有的正是臺伯河。河邊人們正和著歡快的樂曲在跳舞,兩人趴在橋欄桿上看了好一陣,如果不是要趕火車的話,真想加入那活潑的旋律中去。
沿岸暗香浮動,既有花木清香,也有烤肉濃香,羅馬越到夜晚越美麗,像不知人間愁苦的樂園。孫漪和俞漁找到巴士站牌,便站在下面等車。等車時,一大隊球迷唱著歌蜂擁而至,可能是剛看完球賽出來,他們臉上畫著各色道道,穿球衣的、光膀子的,無不拿著小旗子、充氣棒還有啤酒,用牙咬開瓶蓋子“噗”地一吐,一仰頭一瓶就下去了,只留下嘴邊的白沫沫。他們沖過車站時,幾乎把孫漪和俞漁擠散了。
巴士上也很擁擠,滿耳嘰里呱啦的聊天聲與笑聲。待慣了莊重紳士的倫敦與矜持優雅的巴黎,俞漁和孫漪只覺得心情越來越輕松。尤其是孫漪,簡直有身輕如燕、一日看盡長安花之感——是因為羅馬,還是因為夏天?
就這樣,兩人被巴士帶回中央火車站。他們打開儲物箱,取出登山包,然后到柜臺買票。
孫漪邊念叨著“白發窩黑”(注:Per favore,意大利語的“請”),邊把寫有“11:15佛羅倫薩”的紙片往玻璃上一拍。售票員給她看電子顯示器上的價格,孫漪又比畫個“二”的手勢,表示要兩張。售票員點頭,開始打票。
一切順利,直到孫漪卸下背后的葫蘆包準備付款——
等等!終于明白自己身輕如燕的原因了!原來葫蘆包底部被劃了條大口子,里面一切物事消失殆盡,鼓囊囊的葫蘆變成了軟塌塌的絲瓜!
與此同時,英明神武從不失手的俞漁一摸褲兜,也悲劇了——地圖冊還在,錢包沒了,手機因為回程中始終被攥在手中,幸存。
沒想到在羅馬第一個深入探訪的景點是警察局。
子時已過,警察局里唯一亮著燈的值班室如同蚌殼里的明珠。兩個值班小警察邊喝黑咖啡提神,邊玩《英雄聯盟》,看見失魂落魄的孫漪和俞漁進來也有一搭沒一搭的,注意力仍集中在電腦屏幕上。
“自己要小心啊!嗯,小心!”瘦警察說。
“沒錯,小心!羅馬,小偷,多的!嗯!”胖警察帶有強烈黑咖啡味的英語單詞一個接一個往外蹦。
“填表!”瘦警察又說。
孫漪驚恐地看到他手邊已經堆起一沓填好的失竊表格。
好吧,填表——盡管心里很清楚填了也是白填。孫漪一一列出被盜物品:全部的證件,幾乎全部的現金,以銀行卡為代表的各種卡,手機,讓她一想起心就要滴血的單反相機,潤唇膏,防曬霜,紙巾兩包,日程本子,小鏡子,記號筆,水杯,返回巴黎的車票,外接鍵盤……
“外接鍵盤是什么意思?”俞漁只丟了錢包,所以早就填完了,于是探頭過來看。不過這絲毫沒有讓他的心情好起來,因為錢包里還夾著護照。
“你不懂,”孫漪沒好氣地說,“我的手機是改裝過的,接上鍵盤就能當電腦用。”
接下去,要填被盜地點。這誰知道啊?有可能是在河邊看跳舞時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從背后偷的,有可能是在車站被大堆球迷順手牽羊偷的,也有可能是在巴士上被乘客渾水摸魚偷的……現在大家體會到做足功課的重要性了吧?光了解羅馬的悠久歷史和深厚文化是不夠的,還要知道,“羅馬,小偷,多的!嗯!”
填完表格等候警察處理的時候,兩人并排坐在不知坐過多少個報案人的硬皮沙發上,表情呆滯。
“毀了,這個假期算是毀了。”孫漪眼神空洞地說,“不論是掛失申請新卡,還是找人匯錢過來,都得等上差不多一周。明天——不,今天——還是周日,到處都不上班。意大利人本來效率就低,甚至比法國人還低。更別提我的單反相機了……”受傷的心又開始滴血了。
“用手機拍一樣的。”俞漁安慰她。他向來沒覺得照相是個事兒,用手機咔嚓兩下就行了唄。
這不,話音剛落,手機響了。
一接聽,原來方才打給中國駐意大利大使館領事處的求助電話有了回音。大使館可以收留兩人過夜,并于天亮時分頒發臨時護照,也就是一張說明兩人護照丟失、請勿把他們抓起來的紙片。
胖警察依依不舍地停下手中的游戲,吞下最后一口咖啡,開車把兩個孩子送到大使館去。
“你看,天無絕人之路,”警車上俞漁對孫漪說,“臨時護照一樣好用,可以照常旅行,我們只不過錯過一班火車而已。”
“可是錢都被偷了!”孫漪嚷嚷起來,翻了翻短褲口袋,“看!我只剩下買帕尼尼找回來的兩塊錢,連張火車票都買不了!”
“少安毋躁!”俞漁頗有些得意地說,“對于我們這樣的野外生存高手來說,錢根本是可有可無的。買不起火車票可以搭順風車啊,你看!”他摸出那本滄海遺珠的地圖冊,翻到羅馬交通圖頁,“北上托斯卡納不是嗎?你看城北從這里就可以進入通往托斯卡納地區的A16國道了,我們可以攔在這個路口搭車。”
孫漪很疑惑:“這也行?”
俞漁說:“資深的背包客都是這樣干的,越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他們越鄙視!你沒聽說過那個背包客的故事嗎?他懷揣一千塊錢出發玩七個國家,半年后回家時變成一千五百塊錢!而且我們沿途還可以干些體力活,掙兩個小錢。”
孫漪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想了很久,越想雙眼越亮,想到最后簡直要好好感謝一番把自己逼入絕境的小偷了。她興致勃勃地大聲說:“好!不通知他們給我匯錢了,你也不許通知你爸哦!窮游意大利,一言為定!”就差加上個“耶”了。
俞漁說:“嘿嘿,好!”
唉,說好的寧靜假期呢?
在大使館小睡片刻,俞漁和孫漪領取了臨時護照,用最后的零錢買了巴士票,來到羅馬市區北出口。
羅馬的天亮了,深到幾乎帶有一絲暖色的湛藍天空中沒有一絲云。今天又是個大晴天,晴天之下有兩個身無分文的可憐少年,男孩舉著塊寫有“佛羅倫薩方向”的又大又破的硬紙板,女孩則躲在他背后張望。
唰,唰唰,唰唰唰,一輛車開過去了,兩輛車開過去了,十輛二十輛開過去了……開往無邊的天際,開往灰暗的高速路所通往的地方。灰暗,與天氣無關,只與心情有關。
“你別躲在后面,”俞漁說,“出來攔車!打個手勢,像電影里那樣的,大拇指朝上!”
孫漪出來打手勢了。
過一會兒俞漁看不下去了,說:“要不你來舉牌子吧,你的手勢實在太鬼鬼祟祟了。”
于是換孫漪舉牌子。俞漁氣勢如虹,右胳膊與身體呈直角,右手大拇指沖天,見有車來立刻胳膊追著車畫出一道弧線,跟牽牛似的。他表情超嚴肅,孫漪卻忍笑忍到肚子痛,牌子都舉歪了。
漸漸絕望之際,突然——
一輛車減速,靠邊了!而且還是輛法拉利,那小銀馬驕傲地立在車頭上呢!
只是——這是輛什么法拉利啊?開起來渾身上下都在響,像送奶的牛車。
無論如何,有車總比沒車強。“好心人,好心人來了!”孫漪嚷嚷著,放下手中的牌子。
等車停穩,車窗降下,俞漁、孫漪湊近一看,同時“咦”了一聲,都不由自主往后一縮。原來,駕駛座上那個戴棒球帽穿臟大褂的,赫然是昨晚討要帕尼尼的小乞丐,只不過加戴了一副外星人狀的大墨鏡!
好吧,這是個開法拉利的小乞丐。
“搭車是嗎?”小乞丐問。
“是免費搭車哦,我們沒錢的,錢和一切貴重物品都被小偷偷光了。”孫漪趕緊申明。據說有過背包客攔了黑心車,被載到不知哪里搶了個精光的事。
“沒問題,免費的,上車吧!”小乞丐神氣十足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