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個人，每個人都看著朱由檢，他們其實算是錦衣衛里面最普通的一批。

因為他們不少人雖然因為父輩才得以進入錦衣衛，但他們的父輩都是屬于那種立功被提拔的人，家里沒什么通天的背景，能做的也就是忠于皇帝，然后認真辦事。

而他們百戶的職位也都是立功之后提拔上來的。

跟那些出身自名門望族的人不同，這些人一進來就可以擔任百戶，而用不了幾年，這些人都會上升為千戶，而他們就難了。

如果不出意外，大部分這輩子恐怕也就是一個普通的百戶了。本來他們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皇帝的，而被魏忠賢把持朝政的今天就更別說了。

但是他們萬萬沒想到，居然會被魏忠賢帶著來見皇上，而不是魏忠賢的心腹，是他們這些在錦衣衛里面可以堪稱是邊緣人的邊緣人。

說實話，看著這十幾個人那認真，眼神中甚至還略帶一絲狂熱的表情，朱由檢很想開口來一“同志們”，還好他忍住了。

朱由檢認真的看了每一個人，他們的眼神也都一直看著朱由檢。

停頓了幾秒，朱由檢才面色嚴肅，語氣低沉的開口道，“自盤古開天，三皇定國，五帝開疆，秦皇奮六世余烈而一統天下，我華夏王朝，凡國遇大事，男必在祀與戎，泯軀祭國，即燹骨成丘，溢血成河，亦不可辱國之土，喪國之疆。”

“士……”

朱由檢一邊說，一邊認真的看著他們，當說到這里的時候，朱由檢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語調，下面的十七個百戶，和旁邊的魏忠賢以及那些太監，都有些茫然。

不知道陛下為什么停了，他們還等著聽呢。

“算了。”朱由檢說出了兩個字，然后左右看了看，直接往前一步，然后一屁股就坐在了養心殿石質的臺階上。

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愣了，王承恩差點跳起來，我的萬歲爺，禮儀，禮儀啊。

“都坐。”朱由檢壓了壓手。

十七個百戶頓了一下，倒是也干脆，直接就原地盤腿坐下了。

“是朕對不起你們啊。”朱由檢嘆了口氣。

下面的百戶們都愣了，他們下意識的就想趕緊賠罪，但沒等他們開口，朱由檢就擺擺手打斷了他們的話，“不用說話，你們就聽著就好。”

“朕剛剛的話開題很大，引經據典，本想給你們一場振奮人心的演講，但朕卻忘了，你們沒讀過多少書啊。”

說到這里，下面的百戶，包括旁邊的魏忠賢王承恩等人臉上都露出了一絲尷尬。

王承恩他們雖然因為大明對太監有一定的文化要求，要他們讀書識字，懂得基本的文書處理，但也僅此而已，引經據典想都別想，跟唐漢時期的太監在文化學識方面差距很大。

剛剛朱由檢開頭那幾句他們確實沒聽懂，更不要說下面這十幾個出身普通人家的百戶了。

“不用尷尬，你們都是大明的棟梁，是撐起大明的脊梁，但是你們卻連讀書的權利都沒有，是朕對不起你們。”朱由檢繼續嘆了口氣。

就這么一句話，下面的十幾個百戶都愣了，如果說剛剛可能是因為陛下一時感慨而說出來的，但現在這句，看著坐在那里，滿臉歉意的陛下，他們都愣了，一時間胸中有股說不出的血似乎要涌上來。

歷史他們不懂，但就他們所知道的，什么時候皇帝給他們這些大頭兵道過歉？

“既然復雜的話，你們聽不懂，那今日，朕就當朕也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的大明士兵，用大白話跟你們講一講。”朱由檢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十幾個人。

“大明如今是個什么局面，雖然你們不是朝廷的高官，但是我相信你們也都很清楚，可以用風雨飄搖來形容，毫不為過，至今四川奢崇明叛亂都未徹底平定。”

“而這一切是如何導致的？”

“這個皇位本不是朕的，朕本應該就是一個閑散王爺，很多人看到了這個皇位的權利，卻從沒想過這皇位并不好當，因為這大明的皇帝，很多時候都未必稱得上一個皇帝。”

“從萬歷到如今乾圣，朝堂之中，黨派橫行，相互攻訐，為了黨爭利益不顧大明黎民百姓死活，為了把控權利，不惜架空皇帝，東林黨看似宣揚什么，反對宦官專政，反對選官制度，宣揚打擊徇私舞弊，主張唯才是舉，澄清吏治。”

“可他們做到了嗎？”朱由檢反問了一句。

做到了嗎？當然沒做到，如果做到了，大明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了。十七個百戶沉默，剛剛朱由檢讓他們認真的聽，陛下之前的話他們聽不懂，但是這一段大白話他們卻聽懂了。

“大明不少年輕的學子受到他們的學說蒙蔽，熱血上涌，紛紛響應。但一個黨派在做什么事情，不要看他們說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們做了什么！”

“東林黨在做什么？他們在打著肅清吏治，反對貪污腐敗的口號在擴大自己的影響力，在架空皇權！在污蔑攻訐一切不加入他們東林黨的人！”

“總而言之一句話，他們都是在爭權奪利！但從未為天下百姓做過哪怕一件事！”

“大明的今天真正的弊端是什么？是朝廷腐敗，是官員徇私嗎？不，這些其實都是小毛病，因為真正導致大明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弊端，無人敢說，真正知道的人，從不言明！”朱由檢的語氣逐漸變得厚重且高昂。

這是演講的一種技巧，利用前面的一些辦法拉近和這些人的關系之后，逐步的利用語氣開始調動他們的情緒。

十七個百戶都微微瞪大了眼睛，真正的弊端？無人敢說？連陛下都不敢嗎？從不言明？這些話他們都聽的懂，但是卻不明白陛下話里面的意思。

不僅僅他們不明白，周圍的那些小太監以及王承恩和魏忠賢都不明白，他們腦袋里面也在不斷的想，因為他們這些人其實和這些百戶沒什么區別。

看似如今大權在握，但實際上都是出身底層百姓，沒有受到過太多的教育，史書都沒學過幾本，很多道理根本不懂。

“因為階級！大地主大資產階級！”朱由檢嘴里面吐出了兩個全新的詞匯，一個魏忠賢他們從未聽過，但注定要引起風波的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