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廢墟的陰風卷著銅錢碎屑,打在臉上像刀割般生疼。
孟長歌在我懷里動了動睫毛,腕間銅錢烙印突然泛起青光。
那些銅錢碎屑如同嗅到血腥的蚊蚋,在空中凝成鎖鏈纏住她的腳踝。
“醒醒!“我揮動青銅劍斬斷鎖鏈,劍鋒卻從銅錢虛影中穿過。
孟長歌的體溫正在急速流失,心口狼首胎記滲出黑血,在衣襟上暈染出星圖紋路。
廢墟深處傳來狼嚎,聲波震得滿地銅錢簌簌跳動。
我背起孟長歌循聲奔去,青銅劍柄的咒文突然發(fā)燙——
這是遇到同源妖氣的征兆。
穿過斷壁殘垣,眼前的景象讓我瞳孔驟縮:
九具狼尸呈環(huán)形倒伏在祭壇周圍,每具尸體的天靈蓋都插著青銅釘。
中央石柱上綁著個白發(fā)少年,他裸露的后背紋滿星圖,肩胛骨被銅錢鎖鏈貫穿。
“阿灰……的族人?”我伸手觸碰石柱,指尖突然刺痛。
往生鏡殘片在懷中發(fā)燙,映出少年體內的妖丹——
丹紋竟與阿灰的妖丹一模一樣!
孟長歌突然抽搐,口中溢出混著銅錢的污血。
我慌忙將她平放在祭壇,發(fā)現(xiàn)她腕間烙印正與石柱產生共鳴。
當青銅劍靠近少年心口時,劍柄的“孟長青”三字突然滲出血珠。
血珠滴在星圖紋路上的瞬間,整座祭壇開始旋轉。
九具狼尸的眼窩亮起幽火,它們的爪子深深摳進地磚,在石板上拖出帶血的卦象。
我認出這是狼族最古老的占星術,當年阿灰曾用樹枝在雪地上教我認過。
“坎位陷,震宮動……”我轉動青銅劍調整方位,“這是……血祭求生的陣式!”
最后一具狼尸的爪子停在離位,祭壇轟然下沉,露出下方冰封的地宮。
寒氣撲面而來的剎那,我看到了永生難忘的景象——
數(shù)以千計的冰棺排列成星斗陣,每具棺中都封著狼首人身的妖尸。
它們心口插著青銅釘,釘帽上刻著孟氏銅錢紋。
孟長歌突然睜眼,金瞳中流轉著星芒:“這是孟氏建造的養(yǎng)尸冢……”她撫過最近的冰棺,棺蓋上的霜花立刻凝成卦象,“用狼族精魄溫養(yǎng)往生碗碎片……”
地宮深處傳來鎖鏈掙動聲。
我們循聲來到最中央的冰室,看見玄鐵鏈鎖著一具三丈高的狼尸。
它左眼嵌著青銅鏡,右爪握著半截石碑,碑文被冰霜覆蓋,隱約可見“吳氏”二字。
“娘親的……族人?”我哈出的白氣在碑面凝成水珠。
青銅劍突然脫手飛出,劍尖刺入狼尸左眼的鏡面。
當鏡面裂紋擴散到第十道時,狼尸胸腔內傳出心跳聲。
孟長歌突然按住心口跪倒在地,她的胎記正在滲血:
“快走……這是……”
狼尸的左眼鏡面轟然炸裂,青色火焰從眼眶噴涌而出。
火焰中浮現(xiàn)出娘親的身影,她穿著大婚時的嫁衣,手中卻握著柄滴血的青銅刀。
【記憶回溯】
血月映照著狼族祭壇。
年輕的吳秀娥割破掌心,將血涂在祭壇中央的狼首雕像上:
“我吳氏第一百三十代巫女,愿以血脈為契……”
“秀娥!”孟青山從樹后閃出,道袍沾滿狼血,“你要背叛婚約?”
“是你們孟氏先背棄誓約!”吳秀娥刀尖指向遠處火光沖天的村落,“說什么陰陽爐能福澤蒼生,結果把狼族村落當祭品!”
她揮刀斬斷自己的發(fā)髻,青絲落地化作火蛇:“今日我以巫女血立咒,孟氏世代不得……”
孟青山的銅錢劍穿透她的肩胛,血咒戛然而止。
當吳秀娥跌入祭壇血池時,狼首雕像突然睜眼,將一團青光注入她腹中。
【現(xiàn)實】
青色火焰吞沒了我的視野。再清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被銅錢鎖鏈吊在半空,下方是沸騰的血池。
孟長歌被釘在狼尸掌心,她的血順著石碑紋路流淌,正在喚醒某種古老禁制。
“終于等到這天了……”孟青山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血池中升起青銅鼎,鼎身卦象與我掌心銅錢紋完美契合,“七百年前孟長青封印陰陽爐,今日就用他的佩劍重開封印!”
鼎蓋開啟的剎那,我看到里面蜷縮著個嬰兒——
那孩子心口嵌著往生碗碎片,眉眼與我如出一轍。
“這才是真正的孟婆血裔。”孟青山的身影浮現(xiàn)在鼎沿,“而你,不過是吳秀娥用狼妖與碗靈捏造的傀儡……”
狼尸突然發(fā)出震天咆哮。
孟長歌的金瞳完全變成獸瞳,她扯斷銅錢鎖鏈,狼首胎記中射出青光:“孟青山!你看看我是誰!”
青光中浮現(xiàn)出阿灰的虛影,他的殘魂與孟長歌的魂魄交織成雙生星圖。
我猛然想起兒時阿灰說過的傳說——
狼族巫女能分魂續(xù)命,將半魂封入他人體內。
“阿姐……”我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孟長歌凌空畫出血符,狼尸額間的青銅鏡碎片自動飛向鼎爐:“吳巫女當年分我半魂封入劍靈,就是要等今天!”
她的血符與鼎身卦象相撞,迸發(fā)的青光中浮現(xiàn)出娘親留下的箴言:
【陰陽爐開,往生劫至。唯有人傀逆天改命,方解此厄。】
青銅鼎突然傾斜,鼎中嬰兒睜開沒有瞳仁的眼睛。
他心口的往生碗碎片開始旋轉,血池中升起無數(shù)銅錢,每一枚都映著我的臉。
“就是現(xiàn)在!”孟長歌將青銅劍擲給我,“斬斷因果線!”
劍鋒觸及鼎身的剎那,時空仿佛靜止。我看到萬千血色絲線從鼎中伸出,連接著所有被孟氏殘害的生靈。
阿灰的殘魂順著絲線流入劍身,狼尸的右爪重重拍向鼎爐。
“不——!”孟青山的慘叫與鼎爐破碎聲同時響起。
嬰兒化作青煙消散,往生碗碎片聚合在我掌心,與銅錢紋融為一體。
地宮開始崩塌,孟長歌拽著我躍向出口。
在墜落的冰棱雨中,她頸間的銀鎖片突然映出血色卦象——
那分明是娘親留在往生碗底的封印咒!
“去青蘿山……”孟長歌將鎖片按進我掌心,“陰陽爐的陣眼在……”
她的身體突然虛化,狼首胎記中飄出阿灰最后的殘魂。
兩縷魂魄纏繞著注入青銅劍,劍身的咒文亮如星斗。
我跪在崩塌的祭壇上,聽見阿灰和孟長歌重合的聲音:
“小寒,你就是那個‘人傀’……”
地宮徹底塌陷的瞬間,青銅劍自動護主,劍氣劈開墜落的巨石。
當我爬出廢墟時,朝陽正從青蘿山方向升起,山巔籠罩著詭異的銅錢狀血云。
掌心的往生碗碎片突然發(fā)燙,映照出血云下的恐怖景象:
數(shù)以萬計的銅錢尸正在朝山頂跪拜,它們心口的碎片與我的共鳴。
山腰處,孟青山的虛影正在重組,他腳下躺著個冰棺,棺中人的面容讓我血液凝固——
那是十六歲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