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來國蒼巖鎮(zhèn)的暴雨在暮色中撕開天幕，銅錢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上，激起半尺高的水煙。十八歲的陸淵蜷縮在土地廟的梁架上，鼻尖縈繞著腐木與霉苔混合的氣息。破廟的穹頂漏下幾道銀線般的雨柱，在蛛網(wǎng)密布的神像前砸出淺坑——那是土地公的泥像，半張臉已被雷火劈落，露出里面腐爛的木芯。

他懷中緊抱著父親留下的鐵棍，鐵銹混著雨水滲入掌心紋路。三天前村民們砸了他的土灶，將他和母親的草席拖到村口示眾，理由是他眼尾新浮現(xiàn)的金色猿形紋路“沖撞了山神”。此刻暴雨沖刷著廟墻，墻根處的裂縫里滲出暗紅水漬，像極了母親臨終前咳在他衣襟上的血跡。

“哐當(dāng)——”廟門被踹開，十余支火把的光芒刺破雨幕。陸淵垂落的發(fā)絲間，金瞳在陰影里如貓眼般驟然收縮，將闖入者的模樣清晰倒映：為首的劉獵戶扛著淬毒的獵叉，腰間掛著七枚山雞精的尾羽；左側(cè)攥著菜刀的王屠戶，袖口還沾著今早分食他口糧時留下的面渣；人群最后方，村長握著刻著符文的桃木杖，渾濁的眼睛正順著濕滑的梁柱往上掃。

“在梁上！”有人尖聲驚叫。陸淵感覺到鐵棍在掌心發(fā)燙，那是父親臨終前握過的兵器——三年前進(jìn)山打獵再未歸來，村民們說他被花果山的妖物拖進(jìn)了深淵。此刻暴雨順著瓦片滴在他后頸，猿紋突然泛起細(xì)微的灼痛，仿佛有活物在皮膚下游走。

“下來受死！”劉獵戶的獵叉劃破雨幕，叉尖擦著陸淵小腿掠過，在泥墻上留下焦黑的灼痕。少年猛然甩動鐵棍，生銹的鐵刃劈開雨簾，竟將獵叉上的毒羽掃落大半。下方傳來驚叫，他趁機踩斷腐朽的橫梁，借著墜落的木屑掩護(hù)躍向廟門。

但王屠戶的菜刀已封死退路。刀刃劈來的瞬間，陸淵側(cè)身撞翻供桌，腐朽的木頭上刻著的“鎮(zhèn)山”二字突然崩裂。他踉蹌著撞出廟門，雨水劈頭蓋臉砸下來，卻在視線模糊間看見村長的桃木杖正畫出復(fù)雜軌跡——那是半年前他在村口看見的，村民們祭拜山神時的巫祝手勢。

“以血祭山！”村長嘶啞的聲音混著雷聲炸開，人群中拋出的麻繩精準(zhǔn)套住陸淵腳踝。他被拖倒在泥濘里，鐵棍甩落在三尺外，指甲在石板路上劃出五道血痕。劉獵戶的獵叉抵住他咽喉，腥臭的拂過他眼尾的金紋：“你娘臨死前還求我照看你，現(xiàn)在看來，你們陸家天生就該喂山鬼——”

“當(dāng)啷！”獵叉突然從手中飛出，在空中裂成三段。青色劍光如游龍般盤桓在廟頂，白衣老者踏著劍影落下，衣袖上繡著的九道劍痕隨衣擺起伏，每一道都隱含著天地靈氣的流轉(zhuǎn)。陸淵三天前在母親的碎玉上，他曾見過相似的紋路，那時母親用最后的力氣說：“去找…凌霄…”

“凌霄劍宗，云滄子。”老者聲音如冰川融水，落在村民耳中卻似重錘。村長手中的桃木杖“啪”地折斷，劉獵戶膝蓋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泥點糊住了他驚恐的面容。云滄子目光掃過陸淵胸前透過濕衣顯露的猿紋，袖中玉簡突然發(fā)出蜂鳴，其上浮現(xiàn)出與少年紋路一模一樣的金色猿影。

“仙長明鑒！此子生有異相，定是妖猴轉(zhuǎn)世——”王屠戶磕頭時撞碎了門牙，血水混著雨水往下淌。云滄子指尖掠過陸淵眼尾，猿紋突然發(fā)出微光，玉簡上的猿影竟張開雙臂，做出擁抱天地靈氣的姿勢。老者瞳孔微縮，聲音里泛起漣漪：“太古靈猿血脈，三百年未見的天相…”

他突然抬手，青光掃過村民腰間的兵器，所有農(nóng)具瞬間生銹斷裂。“爾等可知，誤殺擁有上古血脈者，該受何等天罰？”云滄子袖袍一揮，暴雨在眾人頭頂凝成水球，“三年之內(nèi)，蒼巖鎮(zhèn)若再遭山火、獸災(zāi)，便去宗門跪請寬恕吧。”

陸淵被老者拎起時，聞到對方袖口淡淡的松木香。青光裹著兩人升空的剎那，他看見村長癱坐在泥水里，顫抖的手指正指著他胸口——那里的猿紋在靈氣沖刷下愈發(fā)清晰，金色紋路中竟隱隱浮現(xiàn)出花果山的輪廓。暴雨在腳下化作云海，少年望著逐漸縮小的破廟，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半塊碎玉，此刻正在懷中與老者的玉簡共鳴。

“疼嗎？”云滄子忽然開口，目光落在陸淵手腕的擦傷處。沒等回答，老者指尖輕點，傷口便泛起青光愈合。陸淵這才注意到，老者左手無名指戴著一枚斷玉戒指，斷口處的紋路竟與他胸口猿紋的尾端完全吻合。

“三百年前，有位前輩曾在花果山深處見過同樣的紋路。”云滄子望著前方逐漸浮現(xiàn)的青銅山門，聲音低沉，“他說，那是能溝通混沌靈脈的血脈印記。而你……”老者忽然轉(zhuǎn)頭，眼中泛起復(fù)雜光芒，“你的父親，是否曾去過花果山禁地？”

陸淵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胡話：“別靠近水簾洞…里面的石頭在呼吸…”他剛要開口，山門已近在眼前。九座巨劍般的山峰刺破云層，山門前的青銅巨像手持?jǐn)鄤Γ瑒ι砩系娜笨诰古c云滄子的戒指嚴(yán)絲合縫。暴雨在山門前化作彩虹，少年胸口的猿紋突然發(fā)燙，仿佛在回應(yīng)某種古老的呼喚。

當(dāng)青光落在蒼梧峰的天樞殿時，第一聲晨鐘正從主峰傳來。云滄子將陸淵放在青石臺階上，袖中取出一枚刻著劍紋的玉牌：“從今日起，你便是內(nèi)門弟子。記住，在天璇閣的人面前，永遠(yuǎn)用袖口遮住這道紋路。”老者轉(zhuǎn)身時，陸淵看見他道袍下擺繡著的猿猴圖案——與自己胸口的紋路，一模一樣。

夜幕降臨時，陸淵坐在靜室的石窗前，望著蒼梧峰的劍霧出神。懷中的碎玉不知何時與云滄子的玉簡貼合，兩塊玉片拼接處，竟露出半幅地圖，地圖中央標(biāo)注著“靈墟秘境”，而環(huán)繞秘境的九道山脈，分明就是凌霄劍宗的九峰布局。他指尖撫過眼尾金紋，忽然聽見遠(yuǎn)處傳來狼嚎，聲音里竟帶著幾分猿啼的韻律——那是來自花果山方向的，屬于太古靈猿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