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榆晚回去讓姬素閑看過了,除了和以往一樣的失眠多夢頭疼以外,身上沒有什么別的問題。
“袁璣這人我有點耳聞。他六歲進的墨規書院,七歲寫出《追榆賦》一舉成名,后來不知怎的突然銷聲匿跡了,一直到給家人報仇雪恨之后才又重新有了名氣,后面沒多久就進御史臺當上了御史中丞。”
姬素閑聽了尚榆晚所說的經過,細細想了一番,道:“是不是你前世太忙了,他又太少出現在你眼前,所以你就把人家忘了?”
尚榆晚前世活得簡直就是個陀螺,倘若真的主動跟什么人接觸,那也是帶著結交的目的去的。要真是這樣,會忘記袁璣這個人也實屬人之常情。
蕭清序坐在一旁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尚榆晚點點頭,“應該是。”她前世忙到對蕭清序的喜歡都漸漸淡忘了,更何況一個本就是抱著結交的目的去接觸,后來又沉寂下去的人。
姬素閑一邊從藥箱里掏出新制的黑發膏和安神香遞給尚榆晚,一邊問:“話說前世你還活著的時候,尚家還沒出事之前,承明帝那老東西對你和尚家算得上很不錯了,就算是長公主對你的態度也并沒有什么異常。”
“京都里雖有人眼紅,但也不至于對你們大打出手,真要動手也不夠格。宮里那幾個......時間往前推些,盲猜一下,他們的目標雖然到現在對我們來說還不明確,卻也不在尚家和你爹身上。”
姬素閑查過尚榆晚前世干過的事,實在是不解。
“是未卜先知還是看出了什么?眼睛這么毒?尚家本就世承鎮西將軍之位,根基之穩相較于其他三家要更勝一籌,更何況還有承明帝和你爹曾經的情誼在——雖然現在用一攤爛泥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惡心。”
“你日日周旋在那些達官貴族中間,只要遇著一個品行不錯的你都盡其所能的能幫則幫。說是為了讓尚家穩住腳跟,但這也不合理啊。”
尚家大樹昌盛,枝繁葉茂,哪里需要尚榆晚那般殫精竭慮?
“皇家射獵大會那一次,也是你設計好的?”蕭清序在此時開口,“是因為預料到尚家有滅門的這一日,所以才會做了足足十一年的準備嗎?”
五歲入京,七歲進墨規書院,而后暗中為尚家處處斡旋打點,十歲在皇家射獵大會上救了還未被封祈王的他,之后不久,他們二人之間口頭上的娃娃親就便成了賜婚圣旨。
尚家被下旨滅門那一日,朝廷上整整有十七個的官員站出來為尚家求情,其中分量最大的,當屬御史大夫百里蒲。
尚榆晚緘默著,并未回答。
姬素閑也不再說話,蕭清序沉默許久,說:“就這一個問題,回答我。”
“皇家射獵大會上,你是故意救下他的嗎?是喜歡,還是為了利用和皇子的婚約......護住尚家?”
尚榆晚不知他的身份,誤以為是吃了酸醋,嘆了一口氣,終歸還是解釋給他聽。
“我救他,并非全是因為喜歡,也不是完全為了獲取庇佑。”
尚榆晚和蕭清序對視,平靜道:“救他,也是為了我娘。”
“先皇后和我娘是至交,娘死前曾帶我和他見過幾面。娘愛屋及烏,對他很是心疼。”
“娘的閨中好友只有先皇后一個,她的兒子,我自然多注意些。”
尚榆晚低頭默了默,道:“綁上婚約,對我們都好。”
蕭清序因毀容終生都與皇位無緣,少不得有人落井下石,有這婚約在,尚家也能護住他不受人欺侮。尚榆晚暗中所做的事必然瞞不過承明帝,有蕭清序在,也能打消——不,拖到更多的時間,讓尚家多存活一日。
尚家滅門,尚榆晚早有預感,只不過沒想到會發生在她成婚當日,更沒料到承明帝當真那般無情無義。
她爹將自己終生囚禁在燕門,承明帝必然也不想他回京。尚榆晚前世原本算著能在成婚后以女婿見岳丈的名頭去一趟燕門,下手的速度卻還是沒有承明帝快。
蕭清序聽后,再次沉默下去。
“你做的很好。”
過了不知多久,蕭清序才開口說話,語氣很平靜,似乎沒有什么波動。
“若不是手伸不到燕門那邊,你爹應當也不會出事。”
尚榆晚暗中謀劃多年,以她的聰慧肯定想得到燕門那邊有出事的可能。她這么多年都不能往那邊探得消息,連個暗衛都插不過去,任誰都不會相信這其中沒有承明帝的手筆。
倘若她當真能在燕門那邊安插人手,尚均護或許也不會因此白白丟了性命。
尚榆晚到底在承明帝善待尚家之時看出了什么,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姬素閑和蕭清序見時候不早了,和尚榆晚告別后就離開了。
“蕭哥,她的心脈在很久以前損傷過。”
姬素閑和蕭清序走了一段路,忽然說出這一句。
她原本不在意尚榆晚,后來得知尚榆晚的真實身份,再加上今夜的事兒,覺得不能瞞著了。
“若我摸的脈象夠準,她心脈損傷那時,應是五歲。”
心脈受損和蕭清序五臟六腑的衰竭和心氣漸散比起來,明面上雖然輕了點,但對身體也有著極大的傷害。
蕭清序長睫微顫。
五歲,那年尚榆晚剛入京都,入京三個月后,陸旭夫人自殺于尚家。
蕭清序和姬素閑分開前下了一道密令:“派人去查陸旭夫人,別讓她察覺了。”
尚榆晚雖未明說,也沒說全,但聽她的意思,承明帝似乎很久以前就對尚家動了殺心,這絕不只是忌憚尚家勢大的緣故。要真是這個原因,趙舟行那一大家子可風光多了,哪里輪得到拿尚家開刀來震懾朝堂百官。
尚榆晚性子堅韌,就算是年紀尚小之時承受了親人離世的痛苦也不該傷心至此。
蕭清序回到自己房中,燭火晃動搖曳著,揉皺了他那雙殘缺的眼眸。
直覺告訴他,那絕對是一個,讓尚榆晚崩潰到近乎想死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的核心,在陸旭夫人身上。
——
“所以你昨夜把我撈起來說了大半個時辰,就是為了這位?”
翌日清晨,百里蒲收到了蕭清顧的拜帖,看向站在一旁笑瞇瞇的袁璣。
他這弟子什么都好,就是行事作風不像他,更像奸臣。不過也就是面上像,骨子里還是忠君的。
想了想,百里蒲還是問了一句:“你是想站隊?公主殿下是女子之身,終歸難承大統。太子殿下還做主東宮,再怎么樣,也......”
百里蒲想到蕭清紀先前鬧出來的丑事,默了默,轉了話頭:“我說過,我們只要一日位坐御史臺,便一日是圣上的眼睛。衡兒,我們要忠的,只有圣上。”
衡兒,是百里蒲給袁璣取的小名。他知道這孩子自小就背負著仇恨,哪怕被他收養,背后也不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了多少欺負。
袁璣自小懂事聽話,給他取這個小名,就是希望他能不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事事權衡得當,避免日后毀了自己。
在袁璣報仇雪恨的那一次,百里蒲知道他下手重了些,卻沒有多說什么,反而處處維護。因為那些不是他背負過的東西,他不曾經歷過這孩子的苦痛。所以,他雖有些不解,但并未有過絲毫阻止。
可是關于站隊這件事,百里蒲并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