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魯州城。
尚榆晚忽然被姬素閑叫了去,說是有事找她。
“何事?”
“是她找你有話要說。”
姬素閑不答,帶著小桃離開,留下欲言又止的六娘和尚榆晚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尚榆晚做出手勢:“跟我來。”
“是,是。”
六娘和尚榆晚走入房中,她把太子讓她做的事悉數說與尚榆晚聽。
說完之后,尚榆晚看出她還有別的事。
“要說什么就說,我又不吃了你。”
六娘鼓起勇氣,雙膝跪下去給尚榆晚磕了個響頭。
“求大人收下奴家和小桃!”
尚榆晚的眼神變了變,有些驚訝,“你說什么?”
六娘難得扯開了嗓子:“求大人收下奴家和小桃!奴家和小桃愿為大人獻犬馬之勞!”
“......六娘,你當真考慮清楚了?”
尚榆晚看著跪在地上把頭狠狠磕下去的六娘,對于這個人的訴求,并不贊同。
“你要讓小桃跟著我們,以后都過上像我們這樣的日子嗎?”
尚榆晚皺著眉頭問她:“日日夜夜刀尖舔血,腦袋別在腰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掉。”
“考慮清楚了!”
“......你先起來吧。”
六娘一動不動,“少夫......大人若是不肯答應,奴家不會起來!”
“咔!”
一把長刀的刀刃擦著六娘的耳朵徑直插了下去,寒涼之氣鉆入耳中,使得她下意識一抖。
“你現在既知我不是來找家人的尋常女子,也應當明白我不是什么溫柔體貼的人。”
尚榆晚翹腿坐在凳上,伸出二指敲了敲桌面。
“坐過來。”
六娘聽出尚榆晚言語中的不悅,連忙爬起來坐到尚榆晚身側,雖然低著頭,但仍是藏不住的惶恐。
尚榆晚本來也不是什么喜歡恐嚇別人的人,稍微軟了語氣。
“六娘,昨夜我們與人拼殺,你和小桃都是看得見的。”
“滿身血腥,手沾人命,這些可不比尋常百姓討生活要來的容易。”
六娘終歸膽小,沒敢開口。
尚榆晚斟酌片刻:“我可以讓人帶著你們去別處過活,如何?小桃還小,她不該這樣活著。”
若是可以,尚榆晚也不想尚明奇小小年紀就背負著滅門之仇活著。自她重生以后,她已經盡力全部擔起來,讓尚明奇遠離復仇紛爭了。
小桃比奇兒還要小,實是不該。
六娘還是抿著嘴不說話。
尚榆晚問她:“那你說說,你為何想把小桃交于我手?”
六娘抬起頭看她一眼,說道:“是小桃她同我說,她想要跟著大人。”
“?”
尚榆晚雙眼微微睜大,有些驚詫,“小桃昨夜......”
沒有被嚇破膽子?
六娘不好意思的笑笑,“小桃,她遇見生人是會有些膽小,但她比我要聰明很多。”
如此說來,這孩子倒是敏銳。
......是她疏忽了,想著有姬素閑照料她們,就沒多管。
尚榆晚挑了挑眉,“她說她想跟著我,你就來找我說這個事兒,真不怕我殺了你們?”
六娘身子微微一抖,但她沒有退縮,她察覺到尚榆晚有了些許松口的跡象。
“不會的,大人不會殺了奴家和小桃。”
六娘壯著膽子說道:“大人要是想殺我們,昨夜完全不必讓人把我們一同保護好。”
六娘偷偷看一眼尚榆晚,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奴家不想再任人魚肉,奴家也有想保護的人。”
尚榆晚歪歪頭,“你怎么就確定你們在我手下,就不是魚肉了?”
六娘抿抿嘴,仰起頭,堅定的說道:“大人不會這樣做的!”
“大人救了兩次奴家和小桃的性命,絕不會是和那位貴人一樣的人!”
“......”尚榆晚的耳尖動了動,“......你餓不餓?”
六娘一愣,“啊?”
“叩叩。”
姬素閑喊道:“兩位,該吃飯了。”
小桃的聲音也隨之傳來:“娘,晚姐姐,陸哥哥讓我們來叫你們去吃飯啦。”
尚榆晚看了看六娘明顯沒有底氣的神情,也不急著答應或是拒絕,起身去開門。
“走吧,先吃飯。”
另一邊,蕭清序照舊一人獨自在房中用膳,他看著桌上飯菜旁邊的藥湯,有些愣神。
“等等。”
陸何影送來飯菜和藥湯,正要出去,被叫了回來。
“?”
“怎么了?我試過了,這里邊沒毒啊。”
蕭清序指著緊挨著藥湯的那一碟蜜糖,問:“居共澄讓你拿來的?”
陸何影:“?”
“那孩子的武器都沒修好到現在都還不肯出來吃飯,哪來的閑心給你糖吃?”
陸何影笑得有些賤兮兮的味道。
“那是尚大人叫人去買來給你噠~”
蕭清序的瞳孔微微一縮。
“她昨夜聞見你的苦藥味兒,怕你吃不下飯吧。”
陸何影笑呵呵的,阿序面具都沒摘他也知道這小子這會兒心里可美了。
“你好好吃著吧,放心,這糖沒毒,是尚大人幫你測的。”
陸何影溜去吃飯,留下蕭清序一人盯著蜜糖出神。
“哎!大人!走走走,我們一起吃飯去!”
陸何影一出去就碰上尚榆晚他們,樂呵呵的跟著人走了。
尚榆晚看了看蕭清序的房門,陸何影眨了眨左眼,示意沒問題。
尚榆晚點點頭,也就沒開口。
蕭清序在房中聽著他們的腳步越走越遠。
自她重生以來,她的習慣和前世時一樣,總是時不時的下意識關心身邊的人,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換手爐,推火盆,拐著彎叫他多吃些飯多長些氣力......
直接托人送來蜜糖,卻是第一次。
這算不算他與她之間......近了一步?
不,不對。
尚榆晚不會這么輕易把一個人納入自己保護和關心的范圍。
蕭清序摘下面具,手指摩挲面具邊緣。
他和她之間身份不清,他連臉都不曾示她眼前,他們只有交易目的是明晰的。
蕭清序端起碗,躊躇半天,還是放了下去,拿起那碟蜜糖,捻起一顆放入嘴里,嘎嘣一下把糖咬碎。
沒有甘甜,反而有幾分苦澀。
他除了傾盡百家樓之力助她為尚家翻案復仇,連與她站在一起對敵都做不到。
蕭清序一顆接著一顆塞進嘴里,嘎嘣嘎嘣的咬碎。
尚榆晚中毒之時,他不會解毒;尚榆晚被圍攻,他不能相伴在側。
他就像一個廢人。
蕭清序支起雙臂,雙手捂臉,碎散的發絲纏繞在指縫之間,甜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
自從增城一戰之后,尚榆晚明顯對他的安危更加關注,給他留下大量人手,自己引開一半的龍武軍。
哪怕他把百家樓的人手都交于她手,她仍是顧及他們屬于百家樓,仍是想著他才是百家樓之主。
她惜人之命,盡自己最大的可能減小傷亡,把擔子都扛在自己身上。
到現在,他連吃不吃得下飯都開始讓她留心。
蕭清序的指尖掐入手背,留下一片紅印。
他真是沒用。
“阿嚏!”
尚榆晚下樓之時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姬素閑扭頭問了一句:“你染上風寒了?”
尚榆晚搖搖頭,“無礙,走吧。我有些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