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尋思著，這清風(fēng)宗山頂被他一巴掌拍平的宗主大殿舊址，視野是開闊了，但光禿禿的，連個遮陽的地方都沒有。他從儲物戒指里掏了半天，摸出一把破舊的油紙傘——還是他幾千年前某個雨天順手從一個凡人書生那里“借”來的，至今沒還。

“嗯，將就著用吧，好歹能擋點日頭。”林默嘀咕著，把油紙傘往地上一插，自己則四仰八叉地躺在傘影下，準(zhǔn)備繼續(xù)他未竟的睡眠大業(yè)。

剛閉上眼，還沒醞釀出半點睡意，山腳下他隨手布下的那個“閑人免進，內(nèi)有惡犬（大乘期限定版）”的微型警戒陣法又被觸動了。這次的動靜比上次清風(fēng)宗那幫人還大點兒，嗡嗡的，跟一群蒼蠅似的。

林默：“……”

他有點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怎么回事？這年頭想睡個安穩(wěn)覺就這么難嗎？他不過是想找個清凈地方躺平，怎么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

神識不耐煩地一掃，嚯，好家伙！

山腳下黑壓壓跪了一片人，粗略一看少說也有百十號。為首的是個白胡子老頭，穿著一身繡著金絲云紋的華麗道袍，修為嘛……元嬰后期，勉強能看。他身后跟著一群金丹、筑基的弟子，個個神情肅穆，五體投地，嘴里還念念有詞。

“飛虹劍派掌門李狗蛋，攜門下百余弟子，恭請山中前輩仙駕！”

“懇請前輩垂憐，賜下無上仙緣，指點迷津！”

“我等愿為前輩鞍前馬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林默聽著這些口號，眼皮直跳。

李狗蛋？這名字……真是樸實無華且接地氣。還有，鞍前馬后？他林默堂堂大乘期，需要一群元嬰金丹的小屁孩來鞍前馬后？他自己一個念頭就能把方圓百萬里掀個底朝天。

“仙緣？迷津？”林默心想，“我最大的迷津就是為什么總有人打擾我睡覺！仙緣就是讓我睡個飽覺，謝謝！”

他尋思著，這次是直接一巴掌全拍飛呢，還是用點“溫和”的手段？

上次對清風(fēng)宗那幫人，他只是瞪了一眼，結(jié)果那什么趙日天就腦補出一大堆東西，還把他形容成了什么隱世高人、點化眾生的大善人。這消息一傳出去，得，麻煩更多了。

“看來，有時候‘太溫柔’也不行啊。”林默嘆了口氣。

他慢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其實并沒有），油紙傘也懶得收，就那么插在地上。人影一閃，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了李狗蛋等人面前。

“大清早的，嚎什么喪呢？”林默的聲音帶著剛被人吵醒的起床氣，懶洋洋的，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震得他們神魂都有些不穩(wěn)。

李狗蛋等人正拜得起勁，冷不丁面前多了個人，一個個嚇得差點尿褲子。尤其是李狗蛋，他自詡元嬰后期，神識敏銳，居然連對方怎么出現(xiàn)的都沒察覺到！

這……這絕對是超越想象的大能！

他猛地抬頭，只見一位黑發(fā)青年，穿著最普通的麻布衣（林默自己煉制的，透氣舒服第一，防御力忽略不計），頭發(fā)有些亂糟糟，眼神惺忪，臉上還帶著點沒睡醒的紅暈，手里……呃，好像還抓著一把看起來快散架的油紙傘。

但這副尊容，在李狗蛋眼中，卻自動美化成了“返璞歸真、大道至簡、不染凡塵”的仙人風(fēng)姿！

“噗通！”李狗蛋磕頭更用力了，額頭砸在堅硬的石板上砰砰作響：“晚輩飛虹劍派李狗蛋，不知前輩在此清修，驚擾前輩虎威龍眠，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他身后的弟子們更是把頭埋得比鵪鶉還低，瑟瑟發(fā)抖。

林默被他那句“虎威龍眠”給逗樂了：“行了行了，別萬死了，我這山頭剛換了新主人，風(fēng)水好得很，死人晦氣。”

李狗蛋一聽，心中更是狂喜：“前輩果然宅心仁厚！連我等螻蟻的性命都如此看顧！前輩的境界，定然是傳說中的仙人之境！我等今日能得見天顏，乃是三生有幸，不，是三萬生修來的福分啊！”

他身旁一個長相頗為清秀的女弟子，偷偷用眼角余光瞄著林默，臉頰緋紅，心中暗道：“這位前輩……雖不修邊幅，卻自有一股超然出塵的氣質(zhì)！這才是真正的高人風(fēng)范！宗門里那些道貌岸然的長老，和前輩一比，簡直是螢火與皓月！”

林默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幾滴生理鹽水：“說吧，找我干嘛？長話短說，說完趕緊滾蛋，我還得補個回籠覺。”

李狗蛋連忙道：“前輩！晚輩聽聞昨日清風(fēng)宗蒙前輩點化，舉宗得悟大道，覓得無上仙緣！晚輩等人愚鈍，也想斗膽懇請前輩指點一二，哪怕是前輩金口玉言中的一鱗半爪，也足以讓我等茅塞頓開，霞舉飛升指日可待啊！”

林默：“……”

又來了又來了！清風(fēng)宗那幫人到底是怎么傳的？還舉宗得悟大道？他們明明是被我嚇跑的好吧！

他尋思著，怎么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幫蒼蠅呢？

動手？不行，萬一失手打死了，還得處理尸體，麻煩。

講道理？我林默都大乘期了，跟一群元嬰金丹講道理？那不是對牛彈琴，降低自己格調(diào)嘛。

忽然，他看到自己腳邊有幾塊昨天拆大殿時崩飛的碎石，又看了看那把孤零零插在地上的油紙傘。

有了！

林默隨手一揮，幾塊碎石自動飛起，在他面前咔咔幾下，組合成了一張歪歪扭扭的石桌和幾個高矮不一的石凳。然后他走到油紙傘旁，從傘柄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個……看起來像是街邊兩文錢一個的豁口粗瓷碗。

“坐。”林默自己先在最高的那個石凳上坐下了，指了指其他石凳。

李狗蛋等人哪敢怠慢，一個個誠惶誠恐，如履薄冰地在那些隨時可能散架的石凳上坐了半個屁股。

林默又一招手，山澗不知何處的一股清泉被他憑空攝來，在他面前凝聚成一個水球。他晃了晃手中的豁口粗瓷碗，將水球“嘩啦”一下倒進碗里，濺出來不少。

他自己端起那碗水，也不嫌棄，直接“咕咚”喝了一大口。

“嗯，這山泉水還是原來的配方，就是碗磕磣了點，湊合吧。”林默內(nèi)心評價，順便擦了擦嘴角的水漬。

李狗蛋等人看著林默這一連串行云流水（在他們看來）的動作，一個個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呼吸都快停止了。

“前輩這是……要親自為我等‘煮水論道’嗎？！”李狗蛋激動得聲音都變調(diào)了，白胡子一顫一顫的。

“化腐朽為神奇！前輩以凡石為桌，凡水為飲，莫非是在開示我等‘大道存于平凡，修行始于點滴’的無上真意？”一個看起來頗有學(xué)問的金丹長老喃喃自語，眼中精光爆射。

那位清秀女弟子更是看得癡了：“前輩的每一個動作，都暗合天地至理，返璞歸真，我等能親眼目睹，真是天大的造化！”

林默可不知道他們腦子里已經(jīng)上演了一出《高人悟道記》。他就是單純覺得，說了半天話有點口渴，順便給這幫人也弄點“飲料”，喝完趕緊滾蛋，別影響他睡覺。

他把那碗只剩下一半的“茶水”往李狗蛋面前一推，碗沿還缺了個口子，看起來隨時會漏：“喏，喝吧，解解渴。”

李狗蛋雙手顫抖地接過那碗“仙釀”，入手冰涼，水質(zhì)渾濁，隱約還能看見幾粒細(xì)小的沙石和半截不知名的草葉子漂浮在水面。

但他敢有絲毫嫌棄嗎？他不敢！

這必然是前輩對他心性的考驗！越是看似平凡甚至粗鄙之物，越是蘊含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深意！

李狗蛋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學(xué)著林默的樣子，先是閉上眼睛，將碗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泥土腥氣，夾雜著青草的澀味，還有一點……嗯，好像是油紙傘放久了的霉味？

李狗蛋心中一凜：“我明白了！前輩此舉，定是讓我等摒棄外相，直指本心！修行者，豈能被表象所迷惑！”

他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了悟”的光芒，然后一臉虔誠地，將碗中那渾濁的“仙水”一飲而盡！

“咕咚……咳……咳咳咳！”

李狗蛋一口水下肚，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怪味直沖天靈蓋，又腥又澀，還帶著點刮嗓子的沙礫感，嗆得他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老臉憋得通紅。

其他飛虹劍派的弟子見狀，大驚失色，紛紛關(guān)切。

“掌門！您沒事吧？”

“莫非這仙釀之中，蘊含著前輩沛然莫御的道力，掌門一時難以承受？”

林默也皺了皺眉：“喂，李狗蛋是吧？你這……不至于吧？不就是一口山泉水嗎？雖然這碗是磕磣了點，水里可能帶了點沙子，但也不至于喝出內(nèi)傷來啊？”他尋思著，“難道我剛才取水的時候，不小心把山澗里某條修煉了幾百年的泥鰍精給卷進來了？”

李狗蛋咳了半天，才勉強止住。他不是被嗆的，他是被那水的“原汁原味”給震撼到了！

這哪里是什么仙釀！這分明就是剛從泥地里挖出來的渾水，不，比渾水還難喝！

但他能說實話嗎？他不能！

說前輩賜下的“仙水”難喝？那不就是說前輩的品味有問題？說前輩的道行有問題？那可是欺師滅祖的大不敬之罪！

李狗蛋腦中電光火石，無數(shù)念頭閃過。他必須給前輩一個完美的解釋！

突然，他福至心靈，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激動地喊道：“我悟了！我終于悟了啊！！”

林默：“？？？”又悟了？今天流行批量頓悟是吧？你們修仙界批發(fā)悟性的嗎？

只見李狗蛋老淚縱橫，對著林默再次拜倒在地，聲音哽咽：“多謝前輩！多謝前輩賜下這‘醍醐甘露’，點醒晚輩迷津啊！”

“前輩此水，看似渾濁不堪，入口苦澀難咽，實則蘊含著‘修行先苦后甜，不歷風(fēng)雨怎見彩虹’的無上大道！”李狗蛋聲情并茂地解說道，“水中沙石，乃是修行路上的坎坷與磨礪；那青草澀味，正是紅塵俗世的誘惑與考驗；而那淡淡的霉味……呃，霉味……”

李狗蛋卡殼了，霉味怎么解釋才能顯得高大上？

林默好心提醒了一句：“可能是我那把傘放太久了，串味了。”

李狗蛋聞言，眼睛一亮，立刻接上：“前輩高見！那霉味，正是代表著歲月沉淀的智慧，是歷史的厚重感！前輩是想告訴我們，修行不僅要勇猛精進，更要學(xué)會沉淀，學(xué)會從歲月中汲取智慧！”

林默張了張嘴，徹底無語了。

他尋思著，這李狗蛋的腦回路，比那清風(fēng)宗的趙日天還要清奇啊！就差說我這破碗是上古神器，缺口是大道不全的象征了。

飛虹劍派的弟子們聽得如癡如醉，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原來如此”、“我怎么就沒想到”的表情。

“掌門英明！掌門悟性超凡！”

“前輩用心良苦！我等凡夫俗子，險些辜負(fù)了前輩的一番美意！”

那位清秀女弟子更是雙眼冒著星星，看著林默的眼神充滿了狂熱的崇拜：“前輩真是神人！一碗凡水，便能闡釋如此深奧的修行至理，這等境界，我等望塵莫及！”

林默看著他們一個個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許（僅限女弟子）的模樣，默默地端起自己面前剩下的半碗“醍醐甘露”，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喝。

“既然你們都‘悟’了，”林默清了清嗓子，決定再次順?biāo)浦郏s緊把這群瘟神送走，“那本座也就不多留各位了。正所謂‘師傅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未來的路，就靠你們自己走了。”

李狗蛋等人聞言，更是激動得無以復(fù)加。

“是！多謝前輩指點！前輩的‘師傅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蘊含大道玄機，晚輩定當(dāng)回去之后日夜參詳，刻苦修行，絕不辜負(fù)前輩的期望！”李狗蛋再次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連帶著額頭都磕破了皮，滲出血絲。

“前輩大恩大德，飛虹劍派上下沒齒難忘！日后前輩若有任何差遣，飛虹劍派愿為前輩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林默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我這人就喜歡清凈，沒事別老往我這山頭跑，知道嗎？不然下次可就不是喝水這么簡單了。”他尋思著，下次直接扔塊石頭下去，砸死算逑。

“明白！明白！晚輩等人絕不敢再輕易叨擾前輩仙駕！”李狗蛋連忙保證，同時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之后立刻昭告整個修真界，此山乃是前輩清修圣地，非有緣者不得擅入，違者飛虹劍派第一個不答應(yīng)！

說完，他帶著一群“醍醐灌頂”的弟子，以及小心翼翼用絲綢手帕包裹起來的那個豁口粗瓷碗（美其名曰“悟道仙碗”），千恩萬謝，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林默看著他們消失在山路的盡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低頭看了看那碗剩下的、漂浮著草葉和沙礫的渾水，又看了看那把孤零零插在地上的破油紙傘。

“我尋思……我沒錯啊？”他喃喃自語，“我就是想讓他們知難而退，別來煩我。他們自己腦補那么多，還喝得那么開心，關(guān)我屁事？”

“不過，這幫人的想象力是真的豐富。看來以后打發(fā)人，就用這招好了，省時省力。”

林默搖了搖頭，把碗里剩下的水隨手潑在了地上，然后走到油紙傘下，重新躺倒。

嗯，這次總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吧？

他并不知道，繼“清風(fēng)宗舉宗悟道”之后，“飛虹劍派掌門李狗蛋拜訪神秘高人，蒙賜‘醍醐甘露’，參悟無上修行法門”的消息，正以更快的速度，更夸張的版本，在周邊各大修真坊市和宗門之間瘋狂傳播……

新的“朝圣者”，恐怕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但此刻的林默，只想打個盹。

畢竟，大乘期也是需要美容覺的，不然皮膚會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