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是我,……托木。”
直到這時候,托木才說出話來。
這女孩長得雖然好看,卻一點也不溫柔,就這么大喇喇地抱著他,隨手丟在了按摩床上,差點把他痛暈過去,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唐奕看不見,卻識得托木的聲音。
“托木所長?
怎么是你?
你怎么了?”
沒想到,被龔竺抱進來的,竟然是托木。
哦,對了,龔竺是省廳的特警,應該是來這邊辦案的吧?所以才和托木在一起。
這時候,她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因公殉職”的消息吧?
唐奕不禁好奇起來,等她知道了,會不會痛哭流涕?
他還從來沒見過,這丫頭哭過呢。
不過,此時真正想哭的,是唐奕自己。
龔竺是唐奕的女朋友,兩人是在一年前的全省軍警大比武上認識的。
當時他們是對手,從小組賽到半決賽,兩人交手了三次,都是唐奕險勝。
最終,唐奕獲得了季軍,而龔竺則沒有拿到獎項。
可龔竺不服,又私下找唐奕切磋了好幾次,結果還是一樣。
到最后,這丫頭竟然沒完沒了啦,一有空就去找唐奕打架,甚至,周末也要趕去軍營,與唐奕約架。
就這樣,打著打著,兩人竟然打出感情來了。
雖然確定戀愛關系還不到半年,但是,經過摔打的感情,絕對結實牢靠。
這丫頭熱情似火、豪邁奔放,卻又嫉惡如仇,唐奕很喜歡她這種直率不矯情的性格。
不過,這丫頭的拳腳同樣不矯情,一起切磋的時候,唐奕也沒少吃虧。
“嘶……
小唐,你的……推拿技術……怎么樣?
要不,我打電話……去所里,讓人……送我……去縣醫院……做針灸?”
作為治安所的副所長,托木當然清楚,唐奕這個推拿診所的底細。
說是診所,其實就是個按摩店,服務對象當然是外地游客了。
除了他這間推拿診所,這條街上還有兩家洗腳店,同樣放著幾張自助理療床,性質都差不多。
丙中洛風景如畫,一年四季都游客如織,游客們玩累了,腰酸腿痛的,來做個按摩,身心都得到了放松,第二天又可以健步如飛,去欣賞美景了。
所以,他這間小店,生意還是很好的,比那兩家洗腳屋要好很多。
因為,不遠處就是丙中洛最大的民宿酒店,唐奕的妹妹是酒店投資人之一,酒店的每間客房里,都放有他這個推拿診所的宣傳圖冊,生意當然好了。
不過,雖然名義上說是盲人推拿,但說白了,就是放了幾張自動理療床,客人進來了,只需掃個碼,就能自動進行按摩。
雖然店里也掛著盲人推拿技師證,相關手續也都齊全,可絕大多數的游客,還是會選擇自助按摩。
真正讓唐奕上手推拿的,少之又少,大家都不信任他的技術。
現在的盲人推拿師,一般都是去盲校突擊培訓一下,就能拿個技師證,根本談不上技術。
而且,盲人看不見,身上也沒法收拾干凈,客人從心理上就有些排斥。
真正需要推拿的病人,都會選擇正規的醫院,誰會來這里?
可托木不一樣,他是腰椎盤突的毛病犯了,自動按摩可不行。
理療床都是設置好的一套流程,不會根據病人的情況進行調整,要是按到了骨刺的位置,那還不得痛死?
弄不好,還會加重病情。
唐奕一邊摸過去,一邊道:
“托木所長,還是我先給你推拿一下吧。
去縣城還有幾十公里路呢,你這個樣子,怕是經不起顛簸。”
唐奕對自己的推拿技術,還是很自信的。
而且,他也希望,龔竺能多留一會。
要是把托木打發走了,龔竺肯定也跟著走了。
更何況,他還指望托木,給他出口惡氣呢。
“那……那行,麻……煩你了。”
托木將信將疑,卻也沒辦法,只能讓唐奕先試試。
不過,他的心里,卻是忐忑的,很是緊張。
但很快,隨著唐奕的推拿,一種難以言喻的輕松感,從他的腰間,逐漸蔓延開來。
就覺得,唐奕的每一次按壓都恰到好處,既不生硬也不柔弱,力度適中且均勻,讓他不知不覺中放松下來,緊張懷疑的情緒,也隨之消散。
“哦!舒服!
小唐,沒看出來啊!
你這手法,比縣醫院的老中醫,還要好很多呢。”
這不?腰上不再劇痛難忍,連說話也連貫起來了。
一旁的龔竺眼睛一亮,對輪椅女孩眨了眨眼,又挑了挑眉。
輪椅女孩瞪了她一眼,面色微紅,目光卻緊盯著唐奕的一雙手。
只見唐奕的雙手,精靈般跳躍在托木的腰上,如靈動的音符,精準地找到每一處僵硬的肌肉,輕輕按壓,力度適中,推拿的節奏猶如樂章,有張有弛,仿佛在彈奏一曲舒緩的交響樂。
就連最里面正在自助按摩的小混混,也忍不住“咦”了一聲。
龔竺彎下腰去,湊近輪椅女孩,耳語道:
“好像有兩把刷子唉!”
得益于小時候模仿盲叔的緣故,唐奕的聽覺比常人要好很多,雖然龔竺說得很小聲,但他還是聽見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又免不了有些傷感。
自從集訓以來,他和龔竺已經兩個多月沒見了。
劫后重生的他,是多么希望,能擁著心愛的女孩,傾訴相思之苦。
可現在,戀人相見,卻無法相認。
近在咫尺,卻又天人永隔!
原來的那個他,已經死了,這段感情,也將隨著他的肉身,一起死去。
雖然不舍,卻無力挽留。
現在的他,只是個盲人,今天過后,只怕再也見不到了。
想到這,唐奕鼻子一酸,淚珠順著臉頰滴落下來。
于是,他用一只手繼續按壓著托木的后腰,右手摘下墨鏡,用衣袖擦去淚水。
龔竺微微一愣:
“嘿!長得還挺帥呢!”
在她的印象中,盲人的眼睛,要么是凹陷的,要么就是因傷致盲的,會留下觸目驚心的疤痕。
可眼前這位,卻濃眉大眼,眼睛黑白分明,配上他那張瘦削,棱角分明的臉龐,顯得帥氣逼人。
只是,兩顆黑眼珠的正中央,各有一團比綠豆稍大一些的白翳,正好遮去了全部的瞳孔。
唐奕慘然一笑:
“你不會以為我裝瞎吧?”
唐奕也不知道,前身是怎么瞎的,他摸過這雙眼睛,感覺與常人沒什么兩樣。
不過按常理,這雙眼睛一定是白慘慘的死魚眼。
所以,一出醫院,他就讓托木陪他去買了墨鏡,錢還是托木付的。
前身的那副墨鏡,早就摔得稀巴爛了。
托木趴在床上,替唐奕解釋道:
“沒錯,小唐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外表看不出來,是個標準的帥哥。”
龔竺偏著頭,審視了一番,點了點頭:
“確實是個帥哥,可就是太瘦了。”
說完,再次湊近輪椅,跟長發女孩耳語道:
“雪塵,你撿到寶了。”
輪椅女孩滿臉通紅,嗔道:
“你胡說什么呢?”
唐奕聽到兩人的對話,不禁有些無語,一邊戴上墨鏡,一邊調侃道:
“我說兩位,你們不會是來相親的吧?”
龔竺聽了,倏地直起身,大聲質問道:
“你還記得相親這回事啊?
說好了去車站接我們,為什么沒去?
你一個盲人,還嫌棄我們家雪塵不成?”
唐奕瞬間石化了:
臥槽!
還真是相親的?
輪椅上這位,是前世的相親對象?
嗯,瞎眼配瘸子,倒也般配。
敢情,前身一大早出門,就是去車站接她們的?
還真是無縫對接呀!
剛死了一段感情,就要開啟一段新戀情了?
只是,前女友和相親對象,怎么搞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