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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荒野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萊恩莊園之中。

萊恩坐在餐桌的主位,眉頭緊鎖,機械地切割著盤子里一塊上好的小羊排,卻食不知味。菲歐娜坐在他對面,眼神空洞地望著跳躍的燭火,豐盛的食物幾乎沒動。

他們的長子,17歲的卡斯,穿著一身價值不菲卻略顯輕佻的時髦西裝,煩躁地用叉子戳著盤子里的豌豆。

他剛從城里的俱樂部回來,那里充斥著他那些“朋友”關于家族船廠即將破產的竊竊私語和幸災樂禍的眼神。

“父親!”卡斯猛地放下叉子,金屬撞擊瓷盤發出刺耳的聲響,“今天在‘白鸛俱樂部’,卡爾·溫斯洛那個混蛋又在嚼舌根!他說…他說東南聯合資本的人放話出來,下個月就要拍賣我們的船塢地基!這是真的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恐慌。家族的敗落意味著他優渥生活的終結,意味著他在那個浮華圈子里地位的崩塌。

萊恩的手猛地頓住,刀叉在盤子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他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那是連日操勞和巨大壓力的痕跡。

“卡斯,注意你的餐桌禮儀!還有,不準用‘混蛋’這種詞!”他的聲音低沉而嚴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家長權威,卻也透著一絲疲憊的虛張聲勢。

“禮儀?禮儀能救船廠嗎?”卡斯的聲音拔高了,帶著少年人的沖動和恐懼,“大家都在說!說萊恩造船廠完了!說我們就要流落街頭了!您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臉色漲紅。

“卡斯!”菲歐娜終于開口,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和一絲哀求,“別這樣跟你父親說話。船廠的事…我們會想辦法的。”

她的“想辦法”聽起來如此蒼白無力。

“想辦法?還能有什么辦法?”卡斯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和對父母“無能”的怨懟,“您看看外面!我們連格倫維爾夫人號郵輪那種大單都丟了!連老哈德森都帶著他的團隊去了東南聯合造船廠!我們還有什么?就靠給漁民修修補補那點破船嗎?”

“住口!”萊恩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盤叮當作響。他怒視著兒子,胸膛劇烈起伏。“船廠的事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你只知道揮霍!只知道和那些紈绔子弟廝混!你為船廠想過一分力嗎?你懂一根桅桿是怎么立起來的嗎?”

“我不懂?是!我是不懂!”卡斯也站了起來,毫不畏懼地回瞪父親,“但我知道我們家快完了!我的朋友們都在看我笑話!這難道不是你們的責任嗎?是你們沒本事守住祖業!”

“你!你這個逆子!”萊恩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卡斯的手都在哆嗦。

菲歐娜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無聲滑落。爭吵、指責、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沒著這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家。

整個過程中,只有坐在卡斯下首的13歲小女兒,始終安靜地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著她的布丁。

她長長的睫毛低垂著,遮住了眼神,仿佛周遭激烈的爭吵和令人窒息的絕望都與她無關。她的安靜,在這種氛圍下,顯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詭異。

晚餐不歡而散。卡斯摔門而去。菲歐娜疲憊地上樓,背影佝僂。

萊恩獨自留在冰冷空曠的餐廳里,對著殘羹冷炙和跳躍的燭火,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幾乎將他吞噬。

他看著安靜吃飯的小女兒,眼里帶著愧疚和憐愛:“貝麗,別害怕。爸爸不會讓你流落街頭的。”

深夜,疲憊不堪的萊恩在冰冷的臥室里輾轉反側,好不容易才在酒精的麻痹下陷入昏睡。

夢境卻并非安寧。他感覺自己漂浮在一片冰冷、虛無的黑暗中,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一種絕對的死寂和令人靈魂凍結的寒意。突然,一點微弱的、不祥的幽綠色光芒在前方亮起。

光芒的中心,站著一個身影。他穿著破爛不堪、仿佛由陰影和苔蘚編織成的巨大兜帽長袍,兜帽深垂,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身影異常高大,非人的高大,靜靜地矗立在那里,散發著亙古的荒涼與漠然。

這身影的手中,捧著一塊約半人高的石碑。

石碑的材質無法形容,非石非玉,表面粗糙嶙峋,卻又泛著濕滑油膩的幽光,仿佛剛從深海的淤泥中被撈出。

碑面上刻滿了扭曲、繁復的符號,那些符號仿佛擁有生命,在幽綠光芒的映照下緩緩蠕動、變形,組合成褻瀆的圖案,像是無數干癟糾纏的觸須,又像是某種巨大生物冰冷鱗片的印記。

僅僅是注視,就帶來靈魂被撕裂般的痛苦和一種無法抗拒的墮落吸引力。

兜帽下那片絕對的黑暗中,仿佛有兩道冰冷的目光穿透出來,牢牢鎖定了漂浮的萊恩。

一個聲音,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他意識的最深處響起,低沉、沙啞,帶著無數回響,如同狂風穿過枯骨的縫隙:

“萊恩·愛德華…”

“你渴望的…并非遙不可及…”

“愛德華之名…可再次搏動…響徹七海…”

“力量…榮耀…復仇…皆在…的指尖…”

“向…祈禱…獻上…你的…渴望…與…代價…”

“機會…觸手…可及…”

那聲音如同最深的誘惑,精準地刺入萊恩靈魂中最脆弱、最黑暗的角落——對船廠毀滅的不甘,對帝國聯合的仇恨,對無力挽回敗局的羞恥,對再次失去所有的恐懼…所有絕望的情緒被瞬間點燃、放大,化作一股灼熱的、不顧一切的瘋狂。

最終,他的腦海變得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詞語。

“【荒野】.......”萊恩癡迷般伸出手,抓向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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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被冷汗浸透,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腔。窗外,慘淡的月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冰冷的光帶。

噩夢的余悸還在腦中翻騰,那個兜帽身影和石碑的恐怖景象清晰得令人窒息。他大口喘著氣,試圖平復心跳。

就在這時,他的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表面帶著奇異滑膩感的物體。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

僵硬地、帶著巨大的恐懼和一絲病態的期待,他緩緩轉過頭。

在慘淡的月光下,那塊在夢中被兜帽身影捧著的石碑,就靜靜地、實實在在地矗立在他床邊的地板上!它散發著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幽綠光澤,碑面上那些扭曲的符號在黑暗中仿佛在緩緩蠕動,嘲笑著現實與夢境的界限。

萊恩的呼吸停滯了。他死死盯著石碑,夢中的低語在耳邊瘋狂回響:“向【荒野】祈禱…機會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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