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日曇花
- 愛你,到月亮和星星那么遠
- 桃井奈奈
- 3736字
- 2025-06-09 09:00:29
溫果剛下課,對著鏡子涂上最后一抹口紅,新買的楓葉色在燈光下泛著細膩的金屬光澤。她走向學校的bus stop。今天是她和Caelum在一起滿10天的日子,她剛剛把她交到男友的消息分享給認識的朋友們,滿心都是甜蜜,她也剛剛與自己和解,明白自己的高需求他滿足不了,需要向外求。
于是利落的就打了出去:「每周一次見面實在是無法滿足我,我意識到你沒辦法滿足我的見面需求,所以我打算去多交朋友」
手機震動時,她以為是Caelum發來回復贊成她終于想通了,嘴角不自覺上揚。
屏幕上的文字卻讓她的手指驟然收緊:「你不覺得這是一個令人擔憂的預示嗎?你覺得我們真的合適嗎?」
這是數不清第幾次了。兩個月的相識,十天的戀愛,數不清的質疑。溫果把手機捏的更緊,周遭的聲音都離她遠去。前幾次她還能耐心解釋,第四次開始感到荒謬和絕望,現在——她只覺得可笑。
「你為什么這么認為?你有自己的me time很正常,我可以balance我自己的時間,剛才我只是陳述句」
「我覺得一個關系應該fulfilling standing on its own」
「那你愿意跟我spend more time嗎?如果不可能,我不覺得我說錯了什么」
他發了一長串內容,似乎是思考很久了直接復到了聊天框,簡單的一句總結就是:「我也想了很多,關于我們朋友如何看我們,我意識到我們應該只做朋友,你同意嗎?」「我不認為我們準備好開始一段關系了,我們都沒法滿足我們的需求,我們的未來也都很不確定」
十二個字像十二根冰錐同時刺入胸腔。溫果感到一陣真實的生理性疼痛,仿佛有人突然抽走了她肺部全部空氣。
“你的意思是要分手嗎?“她回復,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冰涼的節奏。
等不來的合唱團的約定將會是她一直的遺憾。
她不知道當天自己是怎樣回的宿舍,她只記得分手那天她沒化全妝。但是確是她最滿意的一次妝容。
她好奇命運會給出什么答案,于是拋了一枚硬幣。
硬幣是人像面朝上。
她決定挽留。
然而這最后的一絲尊嚴和勇氣,也被摔在了地上隨意的踐踏。
“我做的決定不會改變?!癈aelum的聲音像鈍刀劃過玻璃。
從手機調出收藏的情感分析文章。她認為她清楚什么是健康的關系。但是天公不作美,連網絡也同她對著干。
她終究沒有pull出那篇文章。
Caelum的解釋像往常一樣冗長。他說她太敏感,說她情緒化。每一個字都在印證她的不堪。
他覺得她總是反駁他,喜歡爭論,讓他疲憊。
他覺得她對他音樂的“評價”是一種嘲笑,讓他難堪。
他覺得他們朋友的互相看不順眼,是這段關系的定時炸彈。
他不想要一段“情緒過山車”一樣的愛情,不想再爭吵。
他甚至說:“我回憶不起什么美好的片段。”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她的心臟。
溫果突然意識到,這段感情里自己居然一直在接受審判。
溫果輕笑一聲,可當她張嘴時,說的卻是:“我們可以慢慢改...“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她就厭惡起自己的卑微。
他們沿著校園濕漉漉的小徑行走,雨水在溫果的馬丁靴上濺開細小的水花。當Caelum提到她“不確定的未來”時,她終于停下腳步。四月的雨滴懸停在半空,像無數未落的判決。
“所以這就是全部理由?“她的聲音比雨還冷。
是的,她玻璃心,但她從不否認這點。而Caelum呢?那個需要不斷用甜言蜜語來保持自尊心的男孩,難道就比她堅強多少?
愚人節。多適合分手的日子。他們之間似乎總是差那么一點天時地利。
他們沿著校園最長的路走了一圈。溫果數著步數,仿佛走到盡頭就能走回原點。雨越下越大,她的皮鞋終于還是讓雨水鉆了空隙,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冰水里。
然后因為圣母心泛濫,她不僅將外套借給他穿,傘提出一起打,還提出打車和他一起回到宿舍附近,只因為他冷的發抖。不過被他“有骨氣”的拒絕了親密。
他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多么令人懊惱的一個人。
車上都還在給姐姐發信息的他已經讓她意識到是多么的不靠譜。
一個靠姐姐和朋友做決定分手的男人...不,還是個男孩。
在宿舍樓附近的洗衣房,兩個人坐在長椅上。聊完了最后的一段話。
他甚至能冷靜地說出:“相愛是不夠的,兩個人光愛是不夠的,生活不是電影,Wenna?!?
——可生活對Wenna來說,就是電影。至少現在還是。
她曾經以為,愛能戰勝一切??伤嬖V她,不是的,愛只是最基礎的條件,而他們之間,連基礎都搖搖欲墜。
洗衣房的烘干機發出沉悶的轟鳴。Caelum說這不是世界的終結,可溫果分明聽見自己心里有什么東西正在碎裂。
“再試一次...“她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就一次?!?
這是她這輩子說過最卑微的話,而Caelum的話像一記耳光。
“等我回去會再想想。”他說。
所謂的“回去想想”,不過是一種虛偽的緩沖,讓他自己顯得不那么殘忍。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還談什么愛可言?
溫果本來握緊的手松開了。多可笑啊,明明是他提出的分手,卻還要用這種模棱兩可的話給她虛假希望。但更可笑的是,她居然真的在等。
“我一直想給你看我寫的一些心里的想法,寫的我們的小說,以及我臨走前畫的畫?!?
這是最后一次了,她笑。
Caelum似乎很“感動”。
“我真的很感謝你做出的付出。”
她牽強的笑著。
“最后擁抱一次嗎?”起身后Caelum問。
溫果下意識抱緊了自己的手臂。她不敢。怕失態,怕一旦碰到那個熟悉的溫度,所有勉強筑起的防線都會崩塌。
Caelum的臉色瞬間變的冷漠起來。
轉身離去前還不忘補一刀在她千瘡百孔的身體。
“see you,哦我忘了,我們再也不會見到了?!?
這聽起來就像氣話。
但溫果知道這幼稚的言論卻是她的最后通牒。
愛得更多的人果然是卑微的。
她機械地朝相反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溫果以為是雨水模糊了視線,直到嘗到嘴角咸澀的味道,才發現自己在哭。她忽然又笑出聲來——多戲劇化的場景啊,背對背離開的戀人,像極了那些青春電影里的俗套橋段。
回到宿舍,溫果脫下濕透的外套。
她蜷縮在床上,任由未卸的妝染花枕套。紅色聽歌軟件,每一首都是能讓人更痛的曲子。
一個月后的清晨,溫果站在健身房鏡子前。鏡中的女孩眼下仍有淡淡的青影,但舉著啞鈴的手臂已經不再發抖。跑步機上,她一次次調高坡度,直到心跳劇烈到聽不見其他聲音。
整整兩天,她除了基本的吃食,沒有下過床。第三天的時候她開始哭,開始和朋友和家人傾訴,試圖抹平這份悲傷。
他取關的非常迅速,他對她的態度讓她一直想要冷笑。
而現在站在跑步機上的女孩發現,那些曾經讓她夜不能寐的疑慮,如今想來竟如此遙遠——他是否窮困,是否在背后說她壞話,是否真心愛過她...全都無所謂了。
下雨天她還是會想起洗衣房潮濕的氣味。但記憶中的畫面正在褪色,像被雨水浸泡過的舊照片,最終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她現在用游戲麻痹自己的每一天,成效越來越顯著。她用他的名字的角色,恰好對方還是個吸血鬼,符合他的人設。
她的歌單全都是新收藏的歌曲,有的明明是甜甜的歡快的,卻因為她的失戀,變成了赤裸裸的嘲笑。她還是新作了一個歌單,不斷地更改歌單上的文字,仿佛真的有人會點進去看一樣。
companionship是導火索,
compatibility是結果。
曾經,“還不錯(pretty good)?!薄@是她對Caelum新創作的音樂最常見的評價。
她習慣這樣說話。她的文化背景告訴她,過分的贊美會顯得輕浮,而直白的批評又太傷人。所以她選擇了一種安全的、模糊的表達方式,像一層薄霧,遮住了她真實的感受。
可矛盾的是,她對自己卻毫不留情。
深夜,當無人可見時,她會在微信朋友圈寫大段大段的文字,又很快設為僅自己可見。那些被壓抑的情緒,像潮水一樣涌進私密的對話框,再被自己親手鎖起來。她不敢在現實中崩潰,只能在虛擬的空間里,對自己傾瀉所有的不安。
而Caelum呢?他需要的是直白的肯定,是熱烈的回應,是“太棒了!我愛這段旋律!”這樣的歡呼??蓽毓o不了。她只會輕輕點頭,說一句“挺好的”,然后在他期待的目光里,再補上一句:“就是需要再練練”
過多的贊美讓她覺得不適應,因此才會選擇不時地偷偷透露出一句真心話。
她高標準的真心話。
她本意并非嘲笑,可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察覺到了那種微妙的刺傷。
他們的朋友都不看好這段關系。
Caelum的密友覺得她“喜歡在背后po想法,不直接告知很red flag”以及等等其他他未提及的內容,但估計他們都已經分析過,而她的朋友則認為他“敏感”“需要太多情緒供養,喜歡控制人,還有利用她的嫌疑”。兩邊的聲音像兩面墻,慢慢擠壓著他們之間本就脆弱的連接。
她知道他和她的區別在語言。
他會存著那些想法,但是最終無一例外會直白的表示他的不滿,卻吝嗇于表達愛意
而溫果只會直白的表達愛意,但是含蓄的或者完全的隱藏自己的不滿。
可有些話,她終究沒能學會怎么講。
后來,她后悔了。
還愛著的人,終究會屈服于“做朋友”的幻想。她鼓起勇氣,主動和冷戰的室友和解,甚至在對方的慫恿下,重新給他發了消息。
已讀不回。
她的心徹底沉到谷底。
她開始偷偷查看他的社交狀態——
Ins看他新增的關注里有沒有可疑的女孩。
跑步軟件,看他今天跑了多少公里,是不是心情不好才跑那么多。
根據在線狀態猜測他此刻在做什么。
她不刪聊天記錄,但也不敢點開看。她不知道自己還在留戀什么。
一個甩了她的男生,到底有什么好留戀的?
她像個精神分裂患者,情緒在兩個極端之間來回撕扯——
一會兒覺得自己錯得離譜,而他連改正的機會都不給。
一會兒又覺得,錯過她是他的損失,他根本不懂怎么愛人,他才是那個感情里的殘次品。
分手那天,她圣母心泛濫,明明自己才是被甩的那個,卻還借他外套穿,甚至主動提出共撐一把傘。
可他拒絕了。
“打傘的話,兩個人會靠得太近?!薄B最后的肢體接觸都要避免。
她苦笑,看著發抖的Caelum,最后還是打車和他回了宿舍。
多諷刺啊,她平時打車都能省則省,卻為他花錢毫不手軟。
給一個人花錢的百分比,能看出愛那個人的程度。
而她終于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