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全神色悲痛，壓抑了許多天的情緒也終于敢釋放出來。

當初那個妖道帶著鎮北侯的手諭來找他時，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鎮國的柱子爛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天塌？

他不敢違背謝家的命令，又不想為了這么扯淡的理由，去殘害自己治下百姓。

可陳全更知道，就算自己違逆謝家，也不過是賠上自己的性命罷了，再換個聽話的縣令，那些孩子該死還得死。

最后，李森賠上自己的性命、陳全更是搭進去性命和名聲，對溫翰設了一局請君入甕……

并不是說溫翰有能力跟謝家抗衡，只是看他如今的實力，再結合一年來的傳言。

陳全已經走投無路，只能試著去抓這個不知真假的救命稻草！

“我明白了。”溫翰沉聲道。

陳全道：“下官屬實無奈，如今您兵強馬壯，想來謝家也不會為了那虛無縹緲的神藥，公然對您做什么的。再說，他們也怕這種事情傳開……”

“不用多說，你護不住清河縣，不代表我護不住。而且，就算公然開戰又如何？什么狗屁半步大宗師，不過是個吃人心肝的廢物罷了！”溫翰神色平靜，心中也有些偶像濾鏡碎一地的感覺。

不等陳全開口，溫翰又看著他道：“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你們那個陳陽郡太守，究竟扮演了個什么樣的角色？”

陳全嘆息道，“下官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中。”

“看來，也跟你一樣，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溫翰淡淡道，“能默許你引我前來，至少人不算壞。”

“您小看張太守了。”陳全突然道，“他前些天才跟我傳過一份密信，說是你如果真來了清河，讓我轉交給您。”

溫翰滿眼疑惑接過密信，看完頓時間笑了。

密信上只有一句話：

“府君胸有大才，本郡君可自取——陳陽郡太守張醒敬上。”

這世上不做人事兒的蟲豸、畜生不少，如溫翰這般有野心、能做些實事的人也有。

但如陳全、張醒之流，為了百姓委曲求全，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人少有。

至少，溫翰自認做不到，且打心底佩服這幾位。

他突然間覺得，大淵鐵定是快完蛋了，但這個天下總歸還有救！

他又看向陳全，語氣柔和了不少：“陳縣令委屈些，在朝廷判決下來之前，就病死在大牢當中吧。”

以如今的局勢來看，還不能把謝家的齷齪事公之于眾。

清河的壓力需要溫翰來抗，但是這口黑鍋以及罵名，必須他陳全來背。

陳全凄然一笑：“多謝溫大人，還能給下官一個體面的死法，至少不用身首異處。”

眼見他并沒有聽懂，溫翰又道：“如今本官正值用人之際，等到病死以后，你可以換個地方繼續替百姓做事。”

“啊？”陳全這才反應過來。

溫翰繼續道：“大衍山以北那兩個縣，是本官的發跡之地，又與外界聯系不多，沒有人認識你。你可以任選一個縣過去，不過需要換個名字。”

陳全笑道：“既然陳全已死，那就推陳出新！”

“陳新，這個名字不錯。愿這天下也能夠，推陳出新！”

清河縣不費吹灰之力便穩定了下來，陳新又在暗中幫忙，很快又與溫翰派遣的新縣令完成交接。

一個人口、土地、賦稅充盈，又幾十年沒有過大動蕩的富庶縣城，就這么白送進了溫翰手中。

不知不覺間，溫翰這個北朔太守已經掌握了北朔全郡，外加陳陽郡清河縣、朔南郡方城。

溫翰搖身一變，已經成了涼州三郡當中最強大的那個。

更有意思的是，朔南太守性格優柔不足為慮，陳陽郡更是上趕著要白送給他。

年初開始，各地的白蓮教就已經式微，朝廷騰出手來，目光自然開始盯各地做大的太守、刺史。

溫翰雖然沒向外派兵，但在陳陽太守的默許下，已經替換了附近幾個縣的縣令，在事實上控制住了陳陽郡。

就在他暗中積蓄實力，發展北朔、陳陽兩郡民生的時，意外又一次降臨。

一個月后，鎮北侯突然下了一封手敕，申飭溫翰無端侵占清河、方城兩縣，以至于影響整個北境邊防。

他此前已經向朝廷上過奏疏，說是陳全勾結白蓮教，收集幼兒心肝。

這已經給了他謝家面子，算是幫著他把屁股擦干凈了。

只是溫翰怎么也沒想到，謝家人會這么不要臉，居然還倒打一耙。

對此溫翰并未回應，只是讓人送回了那個鎮北侯特使的腦袋。

一來二去，溫翰算是徹底與鎮北侯把梁子結死了。

又一旬過去，鎮北侯還沒動靜，山北兩縣先出了問題。

柔然部落大舉進攻，去年溫翰親自督造修建的防線工事頃刻被破，大軍直逼鵝城城下。

溫翰只能率大軍回援，鵝城外血戰兩天才將敵軍打退。

“三千守軍、固若金湯的工事，怎么會連三天都沒守住？”

戰后，溫翰并未發言，趙牧卻已經臉色鐵青。

邊軍都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精銳，這一戰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百姓折損萬余、大軍前后折損四千，這是他們一年多以來最大的恥辱！

“百姓養你們都是吃干飯的嗎？”趙牧拍著桌子起身，指著那幾個守軍將領痛罵。

溫翰臉色鐵青，卻又出奇的鎮定，沉聲道：“老趙，你先消消氣，讓他們說。”

“回稟兩位大人，有，有奸細……”其中一個將領底氣不足地開口。

趙牧一聽氣笑了，“你們腦袋上頂的是夜壺嗎？自己手底下被摻了沙子都不知道？”

幾個將領吞吞吐吐，似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明白了。”

溫翰深吸一口氣，渾身的殺意近乎凝成實質。

趙牧疑惑道，“到底怎么回事？”

溫翰道：“能造成如此大敗，奸細的能量不會小，甚至人數也不會只有一兩個人。”

趙牧沉默不語。

“鎮北侯。”

溫翰語氣平靜，“現在的北朔幾乎是鐵桶一塊，如果不是你我二人通敵，能在邊軍里面摻沙子的，就只有那位。”

畢竟，那可是鎮北侯啊，整個北方邊軍的精神支柱……

趙牧仿佛像是吃了蒼蠅：“我寧愿相信是你通敵，又或者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