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兩人的對話，盜石也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他看看全然沒有殺意的溫翰，又看看閉眼等死的陳全，實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雖說是人不可貌相，但這個陳全看著也一點都不像是那種面目可憎的。

溫翰沒再繼續說案情，而是突然跳轉了一個話題：“從老早之前我就奇怪，為什么會這么湊巧，這清河縣仿佛就是等著我來取一般。”

“等到入城時，這種感覺更強烈了，簡直都他媽讓我產生一種錯覺，仿佛老子溫翰真是天命所歸！”

“大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不興說。”陳全終于睜眼看他，又輕聲道：“不過，溫大人你的確算個好官，清河百姓跟著你也不算吃虧。”

“你也知道我是個好官？”

溫翰笑著指了指他，“后來我明白了，幫我的不是老天，而是你陳全，清河縣令陳全！”

“我在北朔殺人太多，就連在自己轄區內都不敢保證百分百的支持，在你清河縣為何能有如此高的威望？因為暗中替我打出名聲的，就是你這個清河縣令！”

陳全苦笑道，“大人太高看我了，我連自己的名聲都保不住。”

“對啊，因為把自己名聲搞臭的，還是你陳全本人！”

溫翰說著又反問道：“我且問你，清河一個幾十萬人口的大縣，難不成連兩百個幼童都湊不齊？還得把手伸向自己手底下的兵？你是蠢到家了，還是一心求死？”

陳全閉口不言。

盜石在旁聽著，只覺得腦子都要燒了，“不對不對，大哥，這家伙圖什么啊？把自己名聲搞臭，甚至把自己命都搭進去，就為了給我們創造一個占領清河縣的機會？”

“就是，溫大人你自己覺得說得通嗎？”陳全一聲譏笑，“年輕人有自信是好事，如溫太守這般……”

“是的，得出來這個結論以后，我也覺得不可能，甚至都覺得我自戀到有些不要臉了。”

溫翰語氣平淡，繼續道：“可若進一步想，如果你必須把我引過來、必須讓我占領清河，或者說是把清河護住呢？”

如今的溫翰兵強馬壯，有野心、有實力，同時對轄境百姓也還不錯，有“均田法令”這種善舉。

若是真有難以應付的敵人，溫翰的確是最好的那個托付對象。

陳全嘆息一聲，木然點頭道，“溫大人說得不錯，陳陽太守有令，下官不得不從，只能出此下策，將清河百姓交付到你手上。”

“老狐貍，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把我繞回去嗎？”

溫翰嗤笑道，“其實從一見到你我就在試探，現在可以完全確定了，背后逼迫你的根本不是陳陽太守！”

“啊？”

盜石反應有些大，他查了這么久，最后所有的矛頭可都指向了那位太守大人。

“還不明白嗎？”

溫翰道：“你都已經查出來了，他甚至也知道你查出來了，若是那個太守在背后指使，他老早就把人供出來了。”

盜石腦子開始飛速旋轉，將目前的一切信息聯系在一起，似乎也想明白了些什么：

清河縣令原本愛民如子，下轄百姓過得還不錯，某天突然被冒充白蓮教的妖道“蠱惑”；

陳全并未被蠱惑，而是被人暗中脅迫，脅迫之人很可能是陳陽太守……

溫翰又提示道，“再給你個提示，你說的嘛，縣丞李森是自殺的。”

盜石終于發現了盲點：“縣丞有權越過縣令單獨向上奏報，若太守真是幕后之人，李森大可以越過你們向朝廷匯報，又何必自殺？”

陳全趕忙道，“李森是我逼死的，我對不起他，我拿他的兒子李義淮威脅他……”

“你陳全如此大費周章，就是為了不殘害百姓，又怎么會逼死自己兄弟？”

李森、陳全甚至是李義淮那小子，有人不惜性命，有人把姓名和一世清名全都搭進去，就是為了把溫翰引過來護住清河百姓。

而那位陳陽太守對此選擇了沉默，甚至也把自己的名聲都賠進去了……

盜石突然瞪大了眼睛，“是朝廷，真正想要長生藥的，是淵王！所以你們才會這么擰巴，又想要護住百姓，又不想暴露真正的幕后人。”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這種扯淡的鬼話，似乎是歷代蒙騙帝王專屬，我原本早就想到了，可你設了這么大一個局，就是為了讓我把目光從淵王身上挪開。”

“若是大淵的百姓知道，他們的王為了狗屁的長生不老，不惜拿成百上千的幼童心肝做藥……這大淵頃刻間就得亂！”

溫翰說完又瞇眼看著陳全：“也是難為你了，這件事雖然做得混蛋，但已經是你能做得最優解。”

陳全眼神糾結，“無憑無據，你居然能推演到如此程度……下官佩服。”

“并不是無憑無據，我是根據……”

不等溫翰把話說完，陳全又笑道，“可結論還是錯了！”

“現在還嘴硬，有意思嗎？”溫翰瞇眼看著他，略有些不悅。

陳全嘆息道，“你分析的已經很接近了，幕后之人是鎮北侯！”

“鎮北侯？”

溫翰若有所思，“倒是把他給忘了。”

鎮北侯謝無疆，“半步宗師”謝桓的嫡長子、北方邊境統帥，都督青、涼、甘、燕、冀、遼六州諸軍事……

這種丑聞一旦傳出去，對于人心的打擊不亞于淵王。

“根據那個被你們斬殺的妖道所言，涼州在五行當中屬火，清河又屬水，這里的幼童便是罕見的‘火中水’。”

溫翰冷聲道，“謝家都還沒篡位呢，就想著長生不老？”

陳全再次搖搖頭：“我曾套過那個妖道的話，鎮北侯或許不是為了長生，而是為了讓他父親進階二品……”

“又他媽是這種扯淡的理由！”

全都說得通了，溫翰忍不住破口大罵。

“姓謝的是不是還特娘覺得自己可偉大？進階二品是為了震懾諸國，更好的護住如今動蕩不安的大淵？”

忽視百姓、忘記了立國的根本，卻想著舍本逐末，大淵已經沒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