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無大事，新北朔郡的軍政諸事漸漸穩定下來。

如今地盤大、人也多了，溫翰并未像鵝城那般激進，至少沒再成批成批的殺人。

至于當地的那些世家，在經歷過白蓮教動亂以后，本就被嚇得風聲鶴唳。再者，溫翰“蘭城屠夫”的名聲也都聽過，除了個別不要命的蠢貨之外，大多還比較配合。

七月初八，北朔常備戰力擴充到了三萬人左右，諸多事宜落定，溫翰又在方城補辦了一個遷府儀式。

儀式第二天清晨，府衙還沒有開門，就響起了一陣激烈的鼓聲。

不多久，府衙門外便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這人誰啊，看著眼生。”

“不像是方城本地的，逃難過來的吧……”

喧囂聲中，府衙的大門“吱扭”一聲打開，溫翰一身大紅官袍，滿臉威嚴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拜見溫大人！”

溫翰點頭沖著民眾示意，目光看向那衣衫襤褸的邋遢青年。

他的年紀應該不會很大，卻已經很多天沒有刮胡子，身上的衣料明明還算上乘，但又極臟極破。

溫翰眉頭微挑：“你是何人，有何冤情要訴？”

那人噗通一聲跪倒，聲音極其沙啞道，“人多眼雜，大人可否換個地方。”

溫翰微微一愣，沉聲道：“隨本官進來。”

府衙后堂，那個貌似出身不錯的落拓青年，一口氣吃了兩盤醬肉，又將半壺隔夜茶一飲而盡，正在一旁不住打嗝。

盜石立在溫翰身后，他原本是在防備刺殺，現在卻哭笑不得看著這家伙，壓低聲音道：“大哥，這家伙不會就是來騙吃騙喝的吧？”

青年似乎恢復了些元氣，強行壓下了打嗝聲，沖著溫翰拱手作揖：“大人恕罪，在下……”

“不必介懷。”溫翰輕輕一擺手，“有什么冤情盡管說吧，本官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青年再度噗通跪倒：“在下清河縣縣丞次子李義淮，請溫大人為我父伸冤，為清河縣百余名小兒報仇！”

“清河？”

溫翰再次皺眉。

李義淮這一身行頭和做派，其實就已經說明了些許問題，無非是哪個家境尚可的公子，家中遭到更大勢力的迫害，跑到他這里告狀云云。

可當他這句話出口時，溫翰還是有些意外。

“清河并非北朔轄境……”溫翰把話又咽了回去，繼續問道：“你所說的百余名幼兒是怎么回事，你爹又是什么情況？”

李義淮道：“自兩個月前開始，清河內外不斷有小孩兒走失，縣令開始還很重視，可多方探查無果。后來也不知怎么地，縣令聽信江湖術士的鬼話，說是彌勒降罪，要湊夠兩百個三歲以下的小兒……”

“又是白蓮教！”

一聽到這番假托彌勒的說辭，盜石脫口而出。

溫翰并未評價，又繼續問道：“你們縣令同意了？”

“陳縣令往日還算清明，也不知道為何會聽信那些妖人鬼話，我父親屢次和他爭辯無果。然后，就在上個月，我父親深夜自己在房間，突然上吊自殺了！”

李義淮滿眼憤恨：“他老人家原本還打算上書郡里面，可那一夜撕碎了上奏的密信，自己反鎖房門吊死在屋中，這要我如何相信他是自殺？”

溫翰沉吟許久，“你去找過張太守了？”

李義淮點點頭，失魂落魄道：“在下去了郡里，可根本沒能見到張太守的面。我在府衙外蹲守三天，發現總有人暗中阻撓我告狀。”

他所在的陳陽郡與北朔毗鄰，溫翰將府衙遷到方城之后，兩地便離得更近了。

李義淮為人還算機靈，眼見陳陽郡行不通之后，佯裝要回清河縣，暗地里甩開跟蹤，只身逃來北朔……

事情似乎已經很明朗了，清河的狗縣令勾結白蓮教禍害百姓，陳陽太守官官相護不肯處理……

盜石在旁摩挲著下巴，“大人，我手底下的錦衣衛訓練小半年了。您讓我帶一隊人馬過去，借道朔南郡，只需要兩天時間，或者都不用借道，我從山南繞過去，來回五天時間也足夠了！”

溫翰瞥了他一眼，反問道：“你去干什么？”

“當然是抓那狗官啊！”

“哪個狗官？”

溫翰反問：“清河縣令還是陳陽太守，哪個是你我有權利抓的？”

“大人！”

李義淮有些急了，“我在清河便聽過大人威名，所有百姓都夸您是個敢做別人不敢做的大好官……”

溫翰淡淡瞥了他一眼，“你那里的百姓，真是這么說的？”

李義淮突然間閉嘴了，似乎內心的小心思被這位年輕的太守一眼看穿。

清河縣百姓不明真相，當然有不少夸溫翰的，但那些從北朔逃過去的、被沒收了土地的豪紳家族，罵他的同樣不在少數。

“此事事關重大，你先下去歇歇，容本官考慮考慮。”

溫翰輕輕揮手，不容他再多說些什么，便有人將李義淮領了下去。

“大哥，那清河縣令自己找死，地界又跟山南縣毗鄰……”

四下沒有旁人，盜石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都是一衣帶水的鄰居，我們豈能不拯救百姓于水火？”

“就你聰明！”

溫翰翻了個白眼，繼續道：“那我問你，陳縣令往日還算清明，為什么會突然間被白蓮教蠱惑？再說，如今白蓮教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反叛勢力，他姓陳的是嫌自己九族人多？”

“也有道理……”盜石撓撓頭，“這其中還有隱情？”

溫翰點點頭，“此外，陳陽太守的態度也很可疑，暗中阻撓李義淮告官的又是什么人？”

“莫非，白蓮教已經將陳陽郡那些當官的全都收買了，所以才上下沆瀣一氣？”

盜石砸吧砸吧嘴：“如果真是這樣，我連太守那老小子一起抓來受審！”

“如果李義淮沒有說謊的話，清河縣令一定和張太守暗中有勾結，至少是在某些事情上保持了默契。”

這一點溫翰并未反駁，只是突然又道：“只不過，誰告訴你背后就一定是白蓮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