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正堂，幾個文士一臉疲態(tài)，士兵們只要拼死守城即可，而他們要考慮的則多了。

溫翰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這其中當然屬他的壓力最大，他微微一聲嘆息：“諸位若無其他建議……”

“那個，劣者有個提議，只是有傷人和。”

賈儒幾次欲言又止，終于鼓足勇氣起身。

他先朝著裴裕和溫翰作揖行禮，之后才緩緩道：“兵之勝者有三，曰天時地利人和。”

“鵝城雖不算堅，但這些年不斷加固修繕，如今我們高打低，此為一勝；鵝城百姓眾志成城，草原共主病重，柔然蠻族顧慮重重，此為二勝。如今只要我們再掌握天時，則不愁此戰(zhàn)不勝。”

溫翰瞥了他一眼，“這里沒有外人，也不用擔心人心不穩(wěn)，直接說重點！”

“遵命！”

賈儒重重呼出一口氣，結(jié)束了大段吟唱：“時值四月，天氣回暖，如今鵝城內(nèi)外有一千多具尸體，若不妥善處理的話，很容易引起瘟疫。劣者觀察到最近已經(jīng)轉(zhuǎn)南風，而城北守軍正好在下風口……”

他話并沒有說透，但在場都是聰明人，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而后是長久的沉默。

裴裕繃著臉，端起茶杯的手不穩(wěn)，不小心灑了一身：“文長，你與琴蕓婚后一直沒有子嗣，還是要注意些行事手段！”

“誒，裴大人莫要迂腐，文長此舉損小節(jié)而利天下，乃是大德。”

鄔道凌笑著打圓場，又看向賈儒，“在下略懂岐黃，等戰(zhàn)爭結(jié)束，我教你些房中之術(shù)。”

氣氛稍稍緩和，所有人又把目光看向縣令。

溫翰略作沉吟，“我方弟兄好生安葬，至于爬上城頭的那些蠻子，隨他們?nèi)グ伞！?

賈儒嘴角抬起又壓下，繼續(xù)道：“此外，大人可派人在城外散播謠言，就說那草原共主已死，進一步瓦解柔然軍心！”

又半個月過去，雙方陷入了拉鋸戰(zhàn)之中。

柔然兵似乎打算和鵝城死磕，他們在城外留下了三千多具尸體，斬殺守軍還不滿一千。

最近兩百年，鵝城曾四次破城，結(jié)局只取決于柔然人想不想，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艱難。

城外謠言四起，柔然人軍心已經(jīng)出現(xiàn)動搖，這兩天軍營中甚至還出現(xiàn)了瘟疫……

溫翰站在城頭上，眺望著北方密密麻麻的營帳。

“這兩天敵軍的攻勢弱了許多，或許不日就會退兵。”

裴裕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登上城墻，語氣中帶著些許放松，他又看了眼遠處半尺高的禾苗，輕笑道：“運氣好的話，百姓們都不用耽誤這茬收成！”

溫翰語氣平靜：“先活下來再說吧！”

交談間，遠處又傳來一陣號角，兩人臉色同時變了。

“援軍？”

“柔然人的援軍！”

“敵人從寧城方向來的。”

縱是溫翰這種城府，也氣得破口大罵：“寧城墻高城固，又有五千守軍，就算是五千頭豬，柔然人吃半個月也吃不完，這么快就被破城了？”

憤怒無濟于事，溫翰罵完又冷靜下來，默默看著柔然人合并一處，頃刻間又成了五萬之眾。

最不被看好的地方守住了，可最不應(yīng)該破的城破了，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局勢，又在頃刻間反轉(zhuǎn)。

“裴裕，吩咐火頭軍加餐，讓弟兄們吃頓好的！”

溫翰語氣低沉，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必死的決心。

裴裕一聲嘆息，默默下城準備。

溫翰默默站在城頭上，他身邊的人漸漸多了。

盜石、裴由基、雄奇、張鴻、李莽……一十三人身披鐵甲，也是鵝城如今的中流砥柱。

同一時間，沉寂已久的黃府又有人拜訪。

“朱員外，如今鵝城形勢危急，你不在家里好好待著，出來亂走什么？”

朱恒呵呵一笑，“黃老爺明知故問，如今形勢愈發(fā)明朗，你說朱某來找您做什么？”

黃晟冷哼一聲，義正辭嚴道，“倘若又是勸黃某人投降蠻子，勸你還是把話咽回去吧！”

朱恒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你我都是聰明人，就沒必要再說這種話了。黃老爺若真是一條道走到黑，當初就應(yīng)該舉報我才對！”

眼見他沒有反駁，朱恒繼續(xù)加碼道：“再說，若真讓溫翰贏了，接下來對付的可就是我們。黃老爺你手上還有五百精銳，倘若此時打開城門，柔然的勇士會記你首功，半個鵝城也依舊是您的！”

黃晟沉吟許久，“容黃某再想想……”

朱恒笑道，“那你可要快些想！”

“快，填上窟窿！”

“大人，西墻快要失守，要扛不住了！”

城墻上，鵝城已經(jīng)頂住了三次猛攻，但僅剩的守軍也成了強弩之末。

溫翰吐了口血水，砍翻兩個登上城頭的敵軍后，沖著眾人吼道：“守不住就別守了，隨本官一起殺出城去！”

“殺！”

溫翰甚至沒有走城門，順著一個敵人架設(shè)的云梯便跳了下去，沿途又砍死兩人。

“殺，溫大人已經(jīng)沖入敵陣，都給老子跟上！”

盜石、雄奇、裴由基紛紛跳下城墻，鵝城大門也在瞬間敞開。

不等柔然兵靠近，便見一群殺紅眼的家伙從里面沖了出來。

“兄弟們，殺！”

鵝城的城墻不是很闊，也決定了五萬人不可能同時攻城。

沖在最前方柔然兵有三千人，可面對這不足兩千的殘兵時，心中卻升起一陣恐懼。

他們身后是督戰(zhàn)官，前面卻是一群不要命的惡鬼，一時間進退失據(jù)。

兩根冷箭從鵝城方向襲來，督戰(zhàn)官瞬間斃命。

三千號陷陣的勇士瞬間沒了負擔，開始一批批后撤，進攻的陣型一下子亂了。

“殺，殺進中帳，躲了那狗日的可汗！”

柔然兵氣勢減弱，沖殺出來的鵝城兵再也無所顧忌。

人數(shù)的差距實在太大，他們不顧一切地沖向中軍方向，可很快又陷入重重包圍當中，包圍圈在一點點縮小，守軍也在一批批倒下……

“殺，殺光這些蠻子！”

喊殺聲從南方傳來，有一千多不明身份者加入混戰(zhàn)。

為首之人身高九尺，黝黑的皮膚宛如鐵塔，沖入軍中便有萬夫不當之勇。

那鐵塔般的漢子不管不顧，徑直朝著中軍方向掩殺過去。

柔然兵的軍陣徹底亂作一團，竟是先扛不住鳴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