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翰將鄔道凌扶回座位，這家伙依舊涕泗橫流。

“額，鄔先生，可以了……”

溫翰一時間有些無奈，想著說些什么話寬慰一番。

鄔道凌突然自己停止了哭泣，再抬起頭來時，眼神讓溫翰都感受到一抹寒意。

“大人不必多說，小民愿效犬馬之勞！”

鄔道凌拍了拍那條瘸腿，“不瞞大人說，這條腿正是拜那黃老畜生所賜。”

“了解。”溫翰點點頭，并不覺得意外。

只不過，鄔道凌接下來的話，卻讓溫翰都險些沒坐穩。

“哈哈哈，是鄔某哭哭啼啼小家子氣了，等哪天您要屠盡天下門閥，鄔道凌雖然身殘，但也愿意做那執刀人！”

溫翰捧起茶杯，掩蓋住自己吃驚的眼神，喝一口茶后又淡笑道：“鄔先生這話說到哪了，可別忘了溫某本身就是世家出身！”

鄔道凌直言不諱道：“大人之手筆，溫某也看懂了一二成，以您之布局，絕不是為了對付一個黃晟那么簡單！”

“嗯，你看懂了什么？”溫翰淡淡說著，眼中卻閃過一絲殺意。

“如今天下，只知道五姓七望，卻將悠悠百姓視為草芥。唯大人不同，民心可聚勢，更能成事。以京觀震懾，又順勢頒布新法，哪怕是黃老畜生也不敢逆勢而為……”

溫翰點點頭，眼中沒了殺意，岔開話題道，“如今整個鵝城都能看得出來，溫某與黃晟遲早有一戰，可如何戰、何時戰，則由不得溫某。”

“那黃晟出招無非兩處：一是瓦解大人積攢之民心；二是從大人自身入手。”

“根底還在大人積攢的民心，等到秋收時節出手最為合適，我們可早做準備……”

鄔道凌句句在理，幾乎是將黃晟扒光了帶到面前分析。

溫翰默默聽著，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又問道：“鄔先生，剛才你說他會從溫某本身入手，此話作何解？”

鄔道凌捋著山羊胡子，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態：“無非就是從王城那邊下手找大人私德漏洞，亦或者重金利誘、派人行刺。不過不用擔心，這招效果不會太好……”

溫翰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冷靜下來道：“多謝先生賜教。”

“以大人之聰慧，其實也無需在下多說。”鄔道凌說著，眼中甚是欣慰。

溫翰笑道，“如今溫某身邊正好缺個師爺，勞煩先生暫時屈就。”

“鄔某幸甚，愿為大人分憂！”

鄔道凌起身恭敬作揖，坐下后又道：“鄔某不才，算學也略通一二。”

溫翰眼前一亮，“正愁找不到合適之人接手，這幾天賬本看得我頭疼！”

鄔道凌接過那本厚厚的賬冊，那是整個縣的田地、賦稅，又包括如今的田地再分配，他只用半個時辰便梳理出了大綱，之后便開始一筆筆分配起來。

溫翰在旁默默看著，這家伙在算賬上的天賦的確不錯。

原本需要他自己一天才能理清的賬，鄔道凌幾乎一個時辰便能處理完，甚至想得比他還細。

溫翰這才松了口氣，“先生大才，那這賬本以后就交給你了，溫某可就要當個甩手掌柜！”

“必不辜負大人所托。”

鄔道凌眼睛盯著賬本，手中撥著算盤，又開口道：“鵝城百廢待興，衙門賬上總算有了盈余，秋收如果順利，除了招降百姓們免去的稅，又能有一批不菲的進賬……”

“其中五成用來建設，如此才能有源源不斷的進賬，但大人也需早做考慮……以鄔某拙見，您可向北朔要些邊軍的編制。切記，只要編制即可，人員兵器皆由我們鵝城自己準備。”

溫翰眼前一亮，瞬間明白了話中意思。

有了邊軍的編制，他便能光明正大趕制兵器盔甲，等到真正武裝起一支披甲的士兵，就算地主們狗急跳墻也無濟于事。

“本官先派人尋些工匠，事情早做準備，至于這去北朔的人選……”溫翰微微皺眉，如今他手底下還真沒幾個可用之人。

“縣丞裴裕，我觀他與那群官吏并非同路，大人不妨拉攏試試。”

鄔道凌笑道，“而且大人也不必擔心，如今你有剿匪之功，鵝城又是防蠻第一線。縱使朝廷已經放棄鵝城，想來也不會吝嗇幾個編制。再說，多在北朔走動走動，花點錢便是。”

溫翰點點頭：“明日裴家有個宴席，勞煩先生一起去吧。”

沒想到鄔道凌突然搖了搖頭，“鄔某一介白身，又是個瘸子，他們這種大戶家的門檻，我可跨不過去！”

“先生這脾氣也挺妙的。”溫翰呵呵一笑，但也并未強求。

是夜，溫翰終于擺脫了那惱人的賬目，剛要躺下睡個好覺，卻見一支飛鏢釘在了他的床頭。

窗外已然傳來了打斗聲。

不過數個回合，又聽見盜石一聲驚呼：“是你！”

溫翰半披著長袍，滿臉淡定看著被盜石押進來的女人：“崔管事深夜拜訪，可是看上溫某了？”

盜石在旁一樂，又調侃道：“大人，雖然這粉紅佳人體似酥，但也是腰間寸劍斬凡夫！”

“齷齪！”

崔薇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盜石冷冷一笑，“深夜行刺朝廷命官，單憑這一條罪，本捕頭就能把你就地正法！”

“朝廷命官？”崔薇呵呵一笑，只是這笑聲并非不屑，而是一種意味深長的復雜。

溫翰默默拔下了床頭的飛鏢，打開上面扎著的字條，看了眼后臉色一沉，再看向崔薇的眼神莫名變得古怪。

“大人，黃家總管事深夜行刺，這次那老畜生總得喝一壺了吧？”

溫翰皺著眉，盯著那女人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擺了擺手道：“放她離開，今天就當什么也沒發生過。”

“大人？”

“放她走！”

盜石有些錯愕，但還是解開了崔薇的穴道，不耐煩道：“八品巔峰的身手，應該還能走吧？”

崔薇冷哼一聲，連個謝字都沒說便離開。

盜石滿心無語：“大哥，你不會真被美人迷了雙眼吧？這娘們兒什么態度，倒像是我們欠她的！”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沒了。”

溫翰黑著臉，將字條遞給了盜石。

“身份泄露，速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