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峙許久，司馬德昭端起溫翰面前微涼的茶杯倒在身后地上。

有蟲子聞著茶香前來舔食，然后當場斃亡。

溫翰對此毫無波瀾，只是冷笑連連。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相反，你應該感受到我的誠意！”

司馬德昭換了一副口吻，他滿眼戲謔地看著目光，就仿佛是在看地上的蟲子：“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時候被識破的？”

溫翰面不改色道，“從我下山那一刻開始，早就已經有了覺悟……當然，溫某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我就欣賞你這種無恥，否則也走不到現在，不過嘛……”司馬德昭說著一頓，笑容越來越詭異：“確切說，從你下山之前，我們就已經知道，真正的溫翰死了！”

溫翰若有所思：“當初截殺溫……截殺本官的土匪，是你們安排的。”

“錯，大錯特錯！相反，溫翰早就投靠了我司馬氏，當他斷了與王城之間的聯系，我自然就知道他出事了。”

司馬德昭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慢悠悠喝了起來，“溫翰來涼州，本就是我司馬家的安排，他也注定會飛黃騰達，然后幫我們拖住青州的謝無疆……”

“你想說，本官一路走來，其實從未跳出過你們的棋盤？”

溫翰眉頭微皺，桌面上的手不自覺握拳，指關節都隱隱發白。

他突然間松開了手，笑著看向司馬德昭，“你大爺的，差點就被你唬住了！”

“你不信？”

司馬德昭淡淡問了一句，卻并未解釋，接著剛才的話道：“不得不說，你是個很好的棋子，能夠發展到如今地步，遠遠超乎了我們想象。接下來你只要愿意聽話，我可以保證，你能得到的也會遠超自己想象。”

司馬德昭說著，拿出一塊黃絹書寫的密旨，上面清晰蓋著“大淵寶印”。

這封信是寫給一年以后的：柔然入侵大淵，整個北境生靈涂炭，唯有涼州溫翰還在率領殘部抵抗，特封其為“北境王”，總管北境六州軍、政諸事……

換句話說，這幾乎是要和溫翰共同瓜分大淵，甚至還能保全雙方名聲！

溫翰默默看著，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間可恥地心動了一下。

哪怕明知道是在畫餅，可這個餅只要畫得足夠圓、足夠大時，也會讓人忍不住遐想。

“我司馬家走到今天，不知道耗費了多少代先人心血，如今就差最后一步，只需要那么一個契機，讓我家當一次名正言順的英雄，然后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司馬德昭說著，看向溫翰的眼神中難掩殺意，“可現在，那個需要我家力挽天傾的危機，就這么被你不尷不尬地擋在了青涼二州之北，你很是無禮你知道嗎！”

溫翰自認為也算是談判的高手，當初在初到鵝城時，幾乎算是空手套白狼，就靠著一張嘴降服了大半的山賊土匪。

可他今天面對的家伙，談判手段也是別有一番風味，讓溫翰都有些吃不消。

司馬德昭的話其實很直接，但無論是拉攏還是威脅，都是量大管飽。

這種極限施壓，反而比繞來繞去更容易把人砸懵，尤其是對付文人！

溫翰輕輕呼出口氣，臉上的凝重一點點消散，最后竟成了譏笑。

他什么也沒有說，就只是看著對方傻笑，一直把對方笑得壓不住心底火。

“混賬！”

司馬德昭一巴掌拍在實心石桌上，竟將桌子拍得生生裂成數塊：“你笑什么！？”

“我不是笑你，而是在笑你們司馬家罷了。你們如同地窖里的老鼠，在陰暗當中幾輩子才攢了這么點底蘊。而我只不過用了不到三年時間，就已經發展得讓你坐立難安。你憑什么覺得，來自會向你屈服？”

“你也說了，底蘊！”

“你可知什么叫世家？你可知什么叫門生故吏滿天下？你可知什么叫大儒盡出吾門？”

司馬德昭連番質問，最后又一聲冷笑道，“算了，像你這種出身，根本連想都無法想象！你以為籠絡了幾個布衣賤民、又訓練了幾只會打群架的猴子，就能撼動我們千百年的根基？蠢貨！”

眼見他如此嘲罵，溫翰卻絲毫不氣，坦然道：“好啊，那你們就等著看，這群你們看不起的賤民、猴子，是如何把你家這棵枯死的老樹，連根拔起！”

“你現在，也就只剩下嘴硬了。”司馬德昭很快又冷靜下來，挑釁地看著溫翰，“你在涼州三年，涼州便打仗打了三年，你改革獲取的那點蠅頭小利，現在還剩下多少呢？等到涼州百姓都沒了飯吃，你注定要眾叛親離、遺臭萬年！”

溫翰眼神一凜，又裝做不在意地掏著耳朵，“老子沒空聽你這些廢話，有本事手底下見真章。”

“好啊！”

司馬德昭突然變得十分爽快，“忘了告訴你，就在你忙著檢查撫云亭周遭環境時，我的先鋒部隊早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從留風谷直插你涼州腹地！”

溫翰突然間閉嘴，看著他默不作聲。

“哈哈哈，兵不厭詐，二爺我就是這么無恥！”

司馬德昭猖狂地笑著，仿佛要發泄心中憋了許久的不滿，他起身走到溫翰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他耳邊小聲道：“蠢貨，還想跟我斗，下輩子記得投個好胎！”

溫翰不語，突然抓起身旁的筷子刺向對方咽喉。司馬德昭早有防備，右手輕松將筷子擋開，腳尖一點已經撤出了撫云亭。

“你們兩個，好好伺候溫大人上路。”

司馬德昭轉身離去，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溫翰與白落皆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目光緊緊盯著那對看似沒學過武的童男童女。

“鳳陽童侶，江湖上成名數十載的前輩宗師，沒想到也成了司馬家的鷹犬。”

溫翰言語波瀾不驚，輕易點破了對方身份。

“還是那句話，底蘊。”

司馬德昭在遠處滿眼譏諷看著溫翰，亭中四人已經陷入對峙，誰都不敢有半分輕舉妄動。

“事實上，鳳陽童侶從來都是司馬氏的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