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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只要女兒

徐紹鈞愣住了。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結局。

他印象里的鐘喬,溫柔體貼,滿眼深情,可現在的她仿佛完全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人。

而這樣判若兩人的改變,只是一個晚上。

“鐘喬,你認真的嗎?”徐紹鈞怔怔的,尾音裹挾著顫抖,“你連我們的孩子都不要了?有你這樣心狠的母親嗎?”

他天生矜貴冷然的好樣貌,配著窗外簌簌而落的大雪,微微顫抖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被雪色浸透了些許令人清醒的涼意,尾調帶著支離破碎,仿佛被人遺棄。

說著,徐紹鈞紅了眼,快步向前,將尚在熟睡的孩子摟到鐘喬面前。

“你看,這可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

鐘喬下意識低頭,便見到了襁褓里的嬰孩。

他睡的很安穩,眼睫毛很長,軟乎乎的臉蛋,咂巴著嘴巴,像是做了什么美夢,小小一團,嘴里還咿呀著。

鐘喬都能看到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正在亂轉。

過了一會,他艱難睜開了眼,眼眸就這樣由朦朧轉清晰,映出鐘喬的面容,清澈透亮的眼眸仿佛雪夜里烏黑的珠子。

他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第一個看到的人。

是鐘喬。

剛出生的嬰孩是沒有牙齒的。

他張開嘴,咿呀笑起來,粉白的小舌頭吐了出來,臉上還有兩顆甜蜜的小酒窩,又伸出小手,觸碰上鐘喬的臉頰、順著眉骨,下滑到眼窩。

一顆晶瑩的眼淚砸到了他的臉上,然而天真無邪的嬰孩胡亂揮舞著手,不經意間,嘗了母親這顆苦澀的淚。

他仍舊咿呀咿呀胡亂笑著。

當那滴眼淚掉在嬰孩臉上,轉瞬即逝,鐘喬回過神來。

她恍然一抬手,撫摸臉龐,卻發現自己眼角略有濕潤。

然而,僅有一滴而已。

這滴眼淚,是為前世的付出,前世的自己流的。

上輩子,也是這樣的場景,徐紹鈞抱著孩子給她看,嬰孩柔軟細膩的小手觸碰上她的臉,初為人母的鐘喬,仿佛一下子明白了生命的意義。

那就是孩子。

正因為兩個孩子,鐘喬徹底放棄回家的念頭,心甘情愿被徐家吸血,最后,被渣男和白眼狼兒子吸干最后一點價值,被活活掐死了!

前世那張少年面目猙獰的臉,以及這輩子稚嫩可愛的臉,徹底重疊。

鐘喬心中既悲哀又好笑。

從前種種情分,盡了。

這輩子,她只有女兒,沒有兒子了。

徐紹鈞還以為自己計謀得逞了,勾起一抹笑,接著洋洋得意道:“鐘喬,你要是現在給我和我媽道歉,我們徐家還是愿意認你這個兒媳的。”

“道歉?”

鐘喬抬起頭,露出一雙清明的眼眸,平靜的一字一句。

“我憑什么道歉?我為什么要道歉?”

“鐘喬,你差不多行了,發這么久瘋,我們家也陪你演了這么久,你還沒完了是吧?”先前被碗砸破的額頭,鮮血已經凝固,徐紹鈞索性不裝了,表情十分可怖。

自始至終,他仍舊覺得鐘喬是在演戲。

鐘喬自知和他這種人說不通,索性嘲諷一笑,并不答話。

可一旁鐘父等人卻憋不住了。

喬喬生完孩子九死一生,身體虛弱成這幅模樣,徐家還要各種逼迫她,當著他們鐘家的面,更是言語囂張。

孰能忍孰不可忍!

鐘思齊怒不可遏的一把揪住徐紹鈞,將他連連推開好幾米,因憤怒,額頭青筋暴起。

“你他媽的真當我們鐘家人死絕了啊?沒聽我姐姐說嗎?你,還有你這渣子的兒子都離我姐姐遠一點!”

徐紹鈞抱著孩子,被推到墻上,眼神卻始終執著地落在鐘喬身上。

他像是一個耀武揚威的勝者,拿著手里的嬰孩,炫耀的晃了晃,語氣惡劣,帶著威脅。

“鐘喬,你想清楚了,只要你今天敢踏出醫院半步,我就敢讓兒子這輩子都不認你!”

“喬喬。”鐘母連忙握住鐘喬的手,心疼得直落淚。

同為母親,她怎么能不知女兒現在心里的痛?

當初女兒被這徐紹鈞誘拐到大陸,她覺得天都塌了,想到女兒在大陸無依無靠,她心如刀絞,真恨不得一瓶毒藥喝了就這樣死了。

女兒的心情,應該便如她當時一樣吧。

鐘喬深呼吸了一下,因憤怒而劇烈起伏的胸口,彰顯出她現在并不冷靜。

自己當初真是眼瞎了,怎么以前沒看出來徐紹鈞不僅自戀還聽不懂人話呢?

“徐紹鈞。”她再次冷漠開口,強調道,“你最好是別讓他認我,因為—”

她拖長了尾音,笑了。

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笑。

“因為我嫌他跟你一樣惡心。”

周萍原本哎喲哎喲還在痛呼,一聽這話,跳起來維護自己的寶貝耀祖。

“鐘喬,你這個賤蹄子!前面你打我兒子的事,我還沒找你算帳,你居然敢罵我徐家的大孫子?我們徐家沒你這個惡媳!”

她嘴里嘰里咕嚕說了一堆方言,帶著些侮辱性的詞匯,跳大神一頓亂舞,還唱了一會,然而,鐘家沒有一個人能聽得懂,只是看小丑般看她。

周萍可不管這些,自己罵了個爽,甚至還覺得自己揚眉吐氣了,把失去的面子給找了回來。

她微揚起頭,眼睛恨不得長在頭頂上,自信道:“兒子,你立馬跟她離婚!咱們家有耀祖就夠了!那兩個賠錢貨,就讓鐘家帶走吧,以后媽重新再給你找個更好的。”

反正自己的寶貝兒子是十里八鄉的天才大學生,多的是未婚女孩子倒貼,她還不愁找不到比鐘喬更好的。

鐘思齊一聲暴喝:“死婆子!你說誰是賠錢貨呢?你是不是不信我會動手打你寶貝兒子?要不要試試?”

徐紹鈞還有寶貝耀祖都還在他手里呢。

被抓住痛處的周萍連連擺手,跟個鵪鶉似的不敢說話了。

但她這番話,恰是鐘喬上輩子,連帶著這輩子求之不得的!

趁著徐紹鈞現在還年輕,鐘喬得趕緊和他把這婚給離了!

要不然等以后,渣男成長起來,從媽寶男,進化成家暴男!渣中之渣,想憑借一本結婚證就壓榨她一輩子,那她就更跑不脫了!

鐘喬強忍疼痛,插了一句:“現在就離。”

徐家眾人皆是一怔。

他們已經相信鐘喬和以前不一樣了,可鐘喬從頭到尾跟躲避邪神似的躲他們家,連離婚都恨不得當場辦了,倒讓他們家有一種被坑了,還不自知的意味。

徐紹鈞發出一聲嗤笑,是被氣的。

“鐘喬,你可真行。”

“你想離婚,只能凈身出戶,一分錢也別想從我們徐家拿走。”

鐘喬面色平靜。

上輩子結婚,分家,再到兩個孩子讀大學。

徐家,還有徐紹鈞什么時候拿出過錢?

不都是她含辛茹苦在產線工作賺來的錢嗎?

仿佛孩子是她鐘喬一個人生的,而作為丈夫、作為父親,徐紹鈞以讀書為理由,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交流,還在大學里談論風花雪月,和同學談戀愛!

連孩子奶粉錢都不愿意出的摳搜婆家,摳搜人渣,她不指望離婚能分什么錢,橫豎徐家離了她沒一個中用的,以后少來拖累她就行了。

鐘喬淡淡道:“別的我不要,我只要女兒。”

徐紹鈞又是一記沉默,隨后,他定定看了好一會鐘喬,似乎是要從她臉上看出幾分貓膩,然而,鐘喬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好。”

徐紹鈞看了一眼兒子,連一個眼神也沒舍得給女兒,果斷答應了。

“我會向生產隊提交離婚申請書。鐘喬,記住你說過的話,別后悔。”

鐘喬看了一眼這渾身狼狽,只剩一張嘴還在倔強的徐紹鈞,目光堅定,答得干脆:“絕不后悔。”

后悔?

她最不后悔的就是離婚。

她最后悔的是受徐紹鈞哄騙,輟學生子!

現在既然有重來的機會,她才不會后悔。

鐘父鐘母心中感慨萬千。

當年各種勸女兒、罵女兒,甚至把女兒關在家里,都沒能阻止她跳入火坑,而今,女兒終于想明白了,要離開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徐家!

鐘母握上她冰冷的手,試圖將溫暖傳遞到她手心,眼眶發紅,卻哽咽道:“喬喬,你不是一個人,媽帶你回家,回我們的家。”

回家。

帶你回家。

鐘喬一怔。

她已經太久太久沒聽到“回家”這個詞了。

鐘母動作很迅速,卷起醫院的單薄被子披在鐘喬身上,由于剛生產完,她的動作十分小心翼翼,像是在對待易碎的琉璃。

鐘父看了看,默不作聲地脫下外面穿的厚外套,遞給鐘母。

鐘母看了他身上單薄的衣服,眼眶更紅了,卻什么都沒說,又將這件厚衣服裹在被子最外層,為女兒增添幾分溫暖。

鐘思齊松開手,又不忘狠狠瞪了徐家人一眼,方跟在鐘喬身后離開,乖順得如同一只小舔狗。

等鐘家人走后,周萍恢復平時的囂張氣焰,沖著旁邊的徐麗麗狠狠一擰,怒斥道:“你是木頭生的嗎?沒看到他們打了你老娘?不曉得還回去嗎?”

徐麗麗抱著胳膊,皺了皺眉,忍不住小聲嘀咕:“那是二哥的老婆孩子,又不是我的,二哥都不急,我們急什么……”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徐紹鈞抱著懷里的兒子,因憤恨,手上力度漸漸加重,懷中的“耀祖”發出哇的一聲爆哭。

然而,他背對著鐘家等人,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在想什么。

窗外鵝毛大雪,印亮他半邊面容,額頭上的鮮血緩緩流出。

徐紹鈞睫毛倏地壓低,將眸中翻涌的暗流碾碎成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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