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春意正盛，靜岡各地早有櫻吹雪之景。偶爾探入學校道場圍墻的櫻樹枝頭上的櫻花又像白云。若是遠望，便難令人迅速分辨其二者區別。

到底都是轉瞬即逝之物，令人為之憂愁。

我——春野俊人，今年剛從高二升上高三。明年此時多半會在不知名的大學上著無聊的課吧。

唉……即將滿十八歲的我，卻依然空虛，每天無所事事。我曾渴望成為特別的人，享受他人的贊譽，卻又害怕失敗后的千夫所指。

我到底是無可救藥了啊……

“這樣的我真是……”

我深吸口氣，按著禮法舉起和弓，同時拉弦搭箭，用力張滿弓——

“沒救了……！”

遠處的箭靶傳來了陣沉悶的響聲。

與此同時身旁不遠處的老師見狀則贊嘆道。

“不愧是主將呢！要是去年春野同學沒有因病退賽就好啦。”

社團顧問兼歷史老師的羽生繪里老師語氣聽起來有些復雜。

我則莫名驚喜地勾起嘴角，倒并非是因為羽生老師，而是箭矢將恰巧飄到箭靶上的桃花瓣牢牢釘在靶心上，令我有些忍俊不禁，

只是我除了露出微笑，便沒將其他情感表露出來。盡管也想和別人分享這奇怪的喜悅，但想想還是罷了。

——只有自己覺得有意思，未必也太尷尬了……

我想到這我便有些無奈，接著開口回應羽生老師。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的免疫力您應該也是知道的。之前雖說想靠健身提升免疫力，結果卻是練出了身材沒練出體質呀……”

“說得也是呢。”羽生老師露出抹苦笑后接著有些遺憾道，“只能寄希望于二年級的后輩們了呀。不過這屆二年生還沒出現像春野同學這么優秀的部員……一年級那邊也是，也不知道今年全國大賽該怎么辦……”

聽聞我便垂下視線。

——若是我不那么害怕敗北，不會因病退賽，回應大家的期待，是否是會因此不同？

不對……

現在反悔也無濟于事了，到底是我過于膽怯，無法給大家以期待……

我感覺老師此時多半是在觀察我的反應。我自然裝作不知，視若無睹般再度拉起弓——

××

晨練過后，我與羽生老師在教學樓門口分了手。

我在走廊換室內鞋時，突然發現一個穿著外校制服的長發少女出現在教職員室門口。而我并沒有多看。

——畢竟本大爺活了十八年一直不受女孩子歡迎！那種有些莫名奇妙的劇情也只有那種毫無營養的小說才會出現。這里便不舉例了，每次看那種東西都感覺智商被污辱了。

那人多半是察覺到我正在打量著她，輕轉過頭看向我。我立即別開視線，快速穿上室內鞋準備離開，而她卻有些驚訝地開口。

“請等一下！你是春野同學嗎？”

我有些疑惑地轉身看向對方。

“正是，還有擅自肆意打量你真是抱歉……”

“沒事啦。對了……”

“怎么了？”

她提起手中的包在其中翻找著什么，我則靜候著。

話說回來與她應該是素未謀面，這人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不過，身為弓道部主將，我在東海地區很多高中都有些名氣。若是因為這個，倒也說得通。但她的第一個反應，卻像是對我出現在這所學校感到驚訝。

正當那人找到某物準備向我走來時，教職員室內的老師就叫那女孩進去了。

她有些為難同時帶有些歉意地向我鞠了一躬，隨即便轉身走了進去。

見此情景我便撇過臉，徑自朝教室走去。

不過她的反應著實讓我有點在意。

××

“喂喂，春野你知道嗎？我們學校好像要來個千金小姐呢。”

我的前桌草川如此說道。他的樣子八成是想趁機跟人家處上，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我則有些戲謔道：

“就你這德性，你以為能把那種千金小姐追到手嗎？還是說你不想考你的明治大了？”

“呃……倒也是啦，說到高考，你考慮好了嗎？”

“算是吧……不過就我這成績，可能考不到東京的大學了。”

我不禁苦笑道，而他卻有些吃驚道。

“你不是去年還說要進早大文學部”

“認清差距了。而且現在的我考一般的大學都費勁”

“這一年你怎么了啊？”

“鬼知道……”這時我瞥見門口隱約出現的人影，便用手肘頂了對方提醒道，“別講了，羽生老師來了。”

聞言他才收起笑容拿出課本。而我則有些疲憊地從桌肚中掏出課本后便伏在桌上，閉目養神。

沒過多久，羽生老師便叼著根棒棒糖，腋下夾著幾本書，單手插兜走向講臺前，完全是一副放蕩不羈的模樣。

緊接著羽生老師將書放到講臺上，隨即從粉筆盒中取出一支粉筆，如同夾煙一般夾在手中，輕輕敲了敲講臺。

“同學們，請安靜一下……”

頓感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我也緩緩坐了起來，靜候著羽生老師翻開文件夾，緊接著提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四個大字的名字——春川和奈——隨即轉過頭望向教室外，點著頭示意某人進來。

出現在眼前的少女便是方才的轉校生，她的樣貌端正，氣質異于常人，是個相當美麗的美人。加之又是那富家千金，令人頓感確實是一般美人，仿佛同漫畫里出來的一般。

——這種介紹人外貌的方式未免太老套了吧，是昭和時代的漫畫家嗎？。

這時老師則開口道。

“這位是從井川市的高中轉來我們學校的春川和奈同學，大家以后要好好相處哦。”

春川向我們行了一禮后便開始自我介紹。我只聽到了些片段，像是春川家族從戰國時代就開始流傳的名門，她還是家里的第二十四代當主什么的。聽起來很厲害，但又不知道哪里厲害的樣子。

真是的，又在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話說為什么從剛才開始春川就一直打量我啊？而且班里男生的視線也都落在我身上，簡直如坐針氈。

羽生老師看向我身旁的空位，接著示意春川到那坐下。緊接著走下講臺，來到我身邊開口道。

“春野同學，學期初晴井同學不是去美國了嗎？以后春川同學就是你的新同桌，有什么事，你多幫襯一下好嗎？”

“嗯。”

我抬起頭輕聲回應。

羽生老師則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輕輕拍了拍我的肩后便回到了講臺。

我前桌見老師走后便壞笑著回過頭對我說道：

“真好啊，春野，那么漂亮的女孩坐在你旁邊，而且對方似乎還挺在意你的樣子。”

“你可消停吧。”

我有些無奈地催促對方轉回去，接著根據羽生老師的指示翻著課本，同時好奇地用余光打量著春川。

——這個人是誰？為什么會認識我？

如此想著，我便將視線移回課本，接著眼睛盯著黑板放空自我。

結果是在不知不覺中走神，完全沒在聽課被羽生老師發現了。

“春野同學，要注意聽課哦。下午放學來我辦公室一趟。”

“是……不好意思。”

我有些尷尬地回應道，而老師無奈地苦笑一聲后便繼續上課。

××

“春野同學，升上三年級后，你貌似沒以前那么活躍了呢。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呢？”

今天放學后羽生老師又將我叫到了辦公室。她坐在接待外賓的椅子上，抽著煙，并且示意站著的我坐到她對面。

羽生老師大概二十八歲左右，留著及腰長發，穿著修身西裝與白色外套，看起來十分穩重。

她抬頭望向因心虛而躲避視線的我，像是在等著我回應一樣。見狀我則小心瞥了眼對方，認輸般輕嘆一聲道：

“那個……就是……就是開始對未來感到迷茫了。無論考上什么大學，出了社會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么……雖然有想過一了百了，但真的太麻煩了。況且默默無聞地死掉也毫無意義。”

“嗯……盡管你這么說也沒錯啦。”

羽生老師苦笑著回應，夾著煙吐了個煙圈，繼續對我說道。

“不過，默默無聞的同時被他人所需要不是件令人自豪的事情嗎？就如同我作為老師，作為大人引導像春野同學這樣的問題學生走向正道一樣。”

“是……”

“而且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平凡人，真正能出名的是極少數。對于我們這些平凡的普通人來說，可能只有被別人需要的時候才是最讓人自豪的吧？”

羽生老師將垂發撩到耳后，面帶溫柔的笑容，語重心長地說道，同時抖掉煙灰，夾起煙吸了一口。

我聽著這些不太理解她的那番話……

但至少有一點我是認同的：不被人們所需要，那跟死了其實沒什么兩樣。無法在人們心中留下印象，便沒人能證明你活著，換言之，大概就是所謂的“社會性死亡”吧。

只是，我對老師那番話的理解應該也就止步于此了。

羽生老師見我仍是一臉迷茫的樣子，不禁有些無奈地苦笑一聲，抬手只剩頭的香煙后，便溫柔地開口。

“或許等到春野同學你的人生閱歷再多些，遇到的人與事多了之后，大概就會想通了吧。這種事深入說下去會有些哲學，以你如今的心境，多半無法理解過于深奧的話吧。老師希望春野同學你能靠自己悟出些道理。

——有的東西，老師也教不了你哦。

或許正是因為你沒有人從旁引導，才讓春野同學變得如此迷茫吧？作為你的老師，我也希望我多少能起到一些母親或父親的作用。”

羽生老師垂下視線，露出了抹略顯復雜的笑意。從口袋中摸出煙盒與打火機，再度點燃一根香煙，轉向一旁吐了口煙霧。

她身上淡淡的木堇花香與濃烈的煙草味交織在一起的獨特氣味，不知為什么，令我莫名安心。

——與父親身上那股令人作嘔的酒精與煙草味完全不同……

我輕點著頭回應對方，羽生老師則露出神秘的微笑，緊接著從抽屜中摸出了包香煙，放在了桌子上。

其中一包已經拆開過了，那是之前被老師沒收了的煙。另外三包則是老師平時常抽的，相當昂貴的香煙。

“知道春野同學你有點煙癮，也知道你這段時間壓力也挺大的。即便原則上不允許……看在快成年了，算是老師給你的小禮物了。留到18歲之后再抽吧，抽完這些就去戒煙，好嗎？”

“嗯，明白了……”

羽生老師將煙推了過來，同時附上了個很精致的打火機。

我則打算接過時，羽生老師卻突然壓住煙。

“不要在成人前抽哦。”

“是，明白了。”

話音未落，她便松開了手。

我接過香煙與火機，將其揣進了兜中。

羽生老師則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再次夾起煙吸了一口，緊接著再度開口。

“不過話說回來，老師我還是希望，春野同學你能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調整一下狀態。你不是很喜歡攝影嗎？不如明天休息，不如出門玩一玩吧。或者之后也可以去談場戀愛，讓你的另一半來分擔你的壓力，這樣總歸是有些好處的哦。明年二月就高考了，老師希望春野同學你能在第二學期前調整好。你可是最讓老師驕傲的學生了。”

她起身走到我身邊，溫柔地拍著我的肩，示意今日的心理輔導到此為止。我則連忙起身向她鞠了一躬。

“謝謝老師。”

“嗯，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是。”

××

離開教職員室后，我便一直思索著羽生老師的話，結果想半天都想不出什么所以然來。

——干脆不想那么多，今晚趁著周末出去玩幾天好了。

雖然也找不到愿意陪我一起出門的人，但一個人的旅行也不錯。

“唉……我真是太可悲了……”

一想到這我便有些無可奈何，但并未過多失落，畢竟我的性情如此。

當我回到班上打算收拾東西回家，忽然發現一個女生正拿著一張寫著字的紙當草稿紙，坐在我位置上比劃著什么。

那人便是春川。

春川的側臉與夢中那華服女子格外相似，簡直如同一人。

“春川同學，你在干什么呢？”

我走入教室叫住對方。她倒是一副意料之內的樣子，小心地收起那張黃的紙張，起身看向我。

“不好意思，春野同學，擅自動了你的東西。”

“那就算扯平了。”

我如此回應對方，接著徑自走回座位收拾東西。春川聽了話不禁有些疑惑，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開始在包里翻找什么。

我懶得好奇，也無意質問她的目的，只是埋頭收拾東西后便提上包準備離開。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告辭了。」

「請稍等一下，可以的話能請你看個這個嗎？」

她一邊這么說著，一邊遞上了剛才她拿的那張紙。我接過后粗略地看了下，這張紙大概是某個我將向自己心儀人報平安的信。

令我意外的是，信中的文字雖然潦草，但筆跡卻與我本人的異常相似，甚至可以說就是我本人寫的，最后落款還是「春野俊人」四個字，真是有夠奇怪的。

但我斷定這信絕非我所寫，我不會閑著沒事寫這種東西，況且這上面的事我也都不清楚。

「我不記得自己有寫過這種東西，會不會你找錯人？」

隨即我便將信還給了對方，她的樣子顯然有些失落。

「春野同學，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

「嗯……」

「那……這個呢？」

說著她便又遞上了張彩色的舊相片。其中那戴著金色日月前立裝飾頭盔的武裝武士，相貌與我完全一致。可這張照片的保存情況卻有種老古董的感覺，不像是最近拍的。

「初代家主駿刑部說要將這些東西還給在令和時代一個叫做春野俊人的人。這是我們家的祖訓。」

「那不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嗎？」

「其實我也認為不大可能，但使命已經落到我身上了。我一直為了找到最符合刑部小姐說的那個人，在靜岡各輾轉。而春野同學你是我目前找到的，唯一符合大部分特征的人。」

「真的假的……？」

我有些不解地苦笑質疑，但看她那副認真的模樣，多半不是在開玩笑。

我望了一眼窗外逐漸落下的太陽，轉頭對春川開口。

「有什么事等下周一再講吧，我要先回去了。」

聽到這話，她便連忙道了聲歉，同時向我鞠了一躬。

——真是個怪人呢。

××

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思索著該去哪里玩。期間雖有不時想起羽生老師與春川，但也止步于不時想起。就這樣便不知不覺便回到了家。

“我回來了……”

我將鑰匙插入鎖孔，轉動門把，進入玄關后朝著理所當然空無一人屋子低聲喊道。

由于父母離異，那不負責任的父親將我當球一樣踢來踢去。我索性一個人搬進了祖父以前住過的老房子獨居。初一到高三應該也有5年了吧？初中前兩年我基本荒廢了學業，若非時常接濟我的阿津賴大哥勸我回頭，我多半也都不上這所重點高中。

上了高中后我便開始打工掙錢，省點花也算是吃喝不愁。話說我活了十八年，一直沒什么感情很好的朋友這件事，說不定真是我那腦子離奇的父母所賜呢。

——我這一生未免也太奇幻了……

“哼……還真是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呢。”

我也不知自己的人生是少了朋友還是少了家人，我的性格到底是相對古怪了些。

“青春是謊言，是罪惡……嗎？”太可笑了，說這話的人結局才是令人艷羨的謊言與罪惡才是……

我講著莫名奇妙無關痛癢的諷刺之語，頓感自己沒救了。

將書包放回2樓后，我便帶著換洗衣物下樓。盡管還想習慣性抽兩支煙，但剛準備拿起打火機時就想起了羽生老師，最后還是忍住沒抽。

隨即我準備好后便進入浴室，放出中島美雪的單曲伴我入浴。

××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我便吹干頭發從浴室中走出來。只是我渾身上下就只穿了條內褲，連浴巾都沒裹，身上擦的不是很干，地板濕濕的，若是讓人見不免難堪。

不過那也無所謂，說到底沒人會沒事上我家。

——也就是說……即便我哪天死在家里，也沒人會發現。

“好不得了的笑話……”

我吐槽著自己的黑色笑話，同時邁著濕漉漉的步伐朝2樓臥室走去。

回了臥室后，我擦干了身體，換了身成熟些的衣服，接著將一些設備、相機、醫療包等放入背包中。

本來打算不帶煙去，不過想想還是帶上了。倒不是我想抽，只是感覺會安心一些……

——這次就富士山好了，找個便宜的旅館住下，去富士山附近拍些景。這次旅行到此為止也挺好。

緊接著我便提起包走出房門，準備下樓。

但是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一邊走著，一邊打開我的小米13T Pro查看信息。

「欸？！」

不曾想我的腳下忽然打滑，緊接著我便摔下樓梯，腦袋重重地磕在了一旁的木柜角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下意識捂住額頭與太陽穴，撕心裂肺地大吼出聲，試圖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只是很快我便沒了力氣掙扎，身體越來越虛弱……

「啊，該死的推送廣告。」

我望著手中染血的屏幕，不禁有些無奈。

掙扎著試圖睜開雙眼。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竟連為自己打急救電話的力氣都消失了。

真是的……

真的死了都沒人知道啊……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