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九月，井川家召開評定的次數變多，來參與評定的武將也越來越多。至于今天竟然有近五十人齊聚于館中共事，規模多少有點離譜，應該是將領內國人、城主之類的人全部喊來了。

經先前公主舉薦，我成為記錄評定內容的佑筆。主公最初還有所懷疑，可當我掏出筆記本電腦并用超快的手速完整記錄一場評定后，他才打消疑慮。他并不知道我是未來人，關于電腦一事，我以先前去京都做生意到南蠻寺逛的時候買了一個為理由，搪塞主公也并未懷疑。

上午開了一個時辰評定內容，基本是詳細分析了天下局勢，重點討論外交方向與軍事部署。

在與哪家大名聯合的問題上，眾人均有較大分歧。兩個家老，一個選織田，一個選北條。外樣眾傾向于武田，國人眾偏向織田，甚至還有的人選上杉。

我留在議事之堂內仔細整理的評定報告，而主公則喝著酒與一部分家臣圍在我身邊看著。

「哦，這東西真是稀罕至極。只是按著格子就能讓鐵板上出現對應的文字。」

身后的權右衛門不禁發出如此感嘆。

「和兵衛，這些彎彎曲曲的符號是什么？」

主公探著身子，手指著屏幕上的阿拉伯數字發問，我拿起毛筆提取重點內容記錄在紙上，同時略帶笑意開口回應，「這是南蠻人用的數字。」

——不過這個年代是不是用這種樣子的我就不知道了……

「別胡鬧了，數字不是一、二、三這種漢字嗎？」

「畢竟是南蠻人的東西嘛，而且他們用的數字貌似在鐮倉幕府時便傳入我國，只是沒有廣泛使用。」

「沒想到和兵衛對南蠻文化了解頗深。」

「只是懂些皮毛，不敢當。」

畢竟在現代日本這些都是常識，不了解反而會被嘲笑吧。我突然才發現高中選的文科貌似用處不大，在這個時代，除了吟詩作賦，預測未來之外，好像想不到別的用法了。

雖然理科對我來說也沒什么用。

而他好像對這些東西起了興趣，一般雙手抱臂，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我將整理出來的紙質報告交給主公，他接過后摩挲著胡子細致瀏覽著那幾頁紙。在這之后他將看完的報告傳給了權右衛門。我見狀先是行了一禮，隨即果斷開口發問。

「恕臣斗膽。」

「無妨。」

「敢問您閱覽后，對于如今滿堂文武，意見分歧一事如何看待？若您不果斷定奪，派人聯絡，只怕耽誤了時日，屆時不論跟著誰都為之過晚，撈不到任何好處。」

「只是文武武士五十將皆有所向。織田、北條、武田甚至上杉。總要找出最優項，每個選項都討論可行性，未免效率過于低下，可也得照顧其他家臣們的意愿。」

「那便將決定權賜予家臣。」我如是說道。而主公與權右衛門一眾則有些吃驚與疑惑，見狀我繼續說道，「當您搖擺不定時將決定權賜予家臣們，讓他們憑意愿做出選擇。雖說會惹的部分人不滿，但這也是由文武五十將們共同決定的，與您關系不大。好處很明顯，讓家臣們做決定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讓他們變得更加團結。壞處就是決策可能不符您的意思。遇到特別復雜的問題，效率可能會比如今的決策方式還要低下，屆時您必須果斷做出選擇。」

言畢，我便退后等待。良久過后，主公像是終于思索好一般，緩緩點了點頭。

「說得挺好，言之有理。話說和兵衛，你的選項仍織田？」

「所言極是。信長乃是上天眷顧之人，至少十年之內，與其交好便可安穩度日。」

「這么說，你能看見未來？」

「并非如此……」我莫名心虛的別開視線，隨即轉身合上電腦，「只是臣的推斷到底如何，臣也不知。」

我感覺這是隱瞞自己的身份會好一些，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畢竟他在現代意義上算是政客。雖然不該這么想，但鬼知道政客會怎么利用自己。會跟公主說是因為她遠離政治，而且我也相信她不會到處亂說。

聽聞此言，主公卻笑了起來，仿佛我的話正合他意一般。

「既然如此，感覺和兵衛應該更適合做軍師這一類出謀劃策的人物。余以為你的智謀，一定能輔佐余一統東海。」

「不敢當不敢當，臣只是浪人出身，有些小聰明罷了。」

「切勿妄自菲薄。織田家的木下秀吉便是自信且智慧之人。即便出身農民，仍舊成為了出色武將。你也應向那位學習才是。」

「所言極是。」

××

我帶著電腦回到房間休息，即便躺著也還在構思下午的發言。

我的主張是聯合織田、里見，放棄北條，協力對抗武田。北條近期對我們愛答不理的態度實在可疑，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也的確是個未知隱患。聯合與北條有恩怨的勢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北條氏康閑著沒事干來找我們麻煩。除了聯合里見也可以賄賂關東與相模國眾定期騷擾北條家也不錯。

雖然到處賄賂別人相當費錢就是了。

對于北條的核心方針便是不能讓他們太閑。

至于明知織德聯軍會在三方原大敗也要與織田交好的原因，自然不是因為后續信長殺遍關西，而是有更大膽的理由。

一想到這的我便有些興奮地蹦起來打開電腦，琢磨下午該如何發言。

正當這時我的房門好像被誰悄悄打開，隨后門口的地板發出發出細微卻沉悶的響聲。

「公主殿下嗎？」我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真是的……」屏風外傳來一陣熟悉的嘆息聲。緊接著公主便出現在我面前，一邊坐下一邊不滿地抱怨，「為何立馬會猜出是咱家呀，還想嚇嚇你來著。」

「這還用問？連主公大人都會提前打招呼。如此任性之事，也只有您能夠做出。」

我不禁帶著笑意抬頭回應，隨即再度將視線投向屏幕，思考接下來的文案。公主有些好奇的湊上來問道，「又在想評定的事？」

「是啊。這次的評定對臣來說比較重要。為了立下戰功，讓主公大人青睞，臣希望提出盡可能好的進言，以便能符合主公大人的心意。」

「有想法了？」

「算是吧……像是外交與部署也有大致規劃。臣敢說，按照臣的計劃切實實施，針對武田的行動一定可以順利進行。」

「口氣倒是不小。」

「覺得臣太狂妄了嗎？」

「那倒也沒有啦。」公主輕聲笑著示意我將屏幕對著她。而她在仔細看過后，卻露出抹耐人尋味的笑容，隨即肯定地開口道，「咱家只是認為和兵衛有志向很不錯。放心去做吧，不論最后結果如何，咱家都會盡力支持你的。」

對此我向他鄭重心意道謝，接著專心擬著稿子。不過令我意外的是，公主自始至終都靜坐在我身旁看著我。既不干別的事，也不說話，只是一味的待著。在我花了近一個小時處理稿子的時候，她默不作聲地起身為我端茶水，拿小點心。雖然始終都不曾說話，但是她的心意，我切實收到了。

最后我長舒口氣，小心關上電腦。

「做完了嗎？」

我伸了伸腰向后倒去，「是呀，就看下午主公會不會同意，同意了會采納多少了。」

「肯定會啦。畢竟計劃那么嚴謹。」

「臣是不奢求全部采納的，畢竟優秀之人還很多，對于這些計劃……」我看了桌上的電腦頓了頓，「若是無法被主公認可，也無可厚非。」

但公主聽后卻有些不滿地掐了一下我的小腿。

「疼疼疼疼……」

「還沒被否認，豈能說喪氣話？作為未來人得有勝過我等無知古人的自信才對。和兵衛真的很優秀了。」

「您所言極是。不過在那之前可否先松手……」

她撅起嘴，再次用力掐了我一下后才就此作罷。

我連忙起身向對方謝罪。不過不知為何，公主這樣總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當然不是說被掐的痛感。

像是頭腦聰慧，還有時不時會耍小脾氣。不過最主要的還是會體貼人。這副樣子總有一種在哪見過的感覺。

那個……是誰來著？

——嘶……

「寧寧。」

沒錯，就是北政所寧寧。以前蹲家里看大河劇的時候，對《秀吉》里的寧寧記憶尤為深刻，完美符合我對戰國第一美人的幻想。澤口靖子老師不愧為昭和最后美人，如果是澤口靖子就好了！

【注：惡搞自日劇《Legal High（勝者即正義）》中古美門研介的“如果是長澤雅美就好了！”】

「——和兵衛，又在發什么呆，寧寧是誰啊？」

這時公主更為不滿地開口，手伸出來一副想掐我的樣子。見狀我立即跪下回應，一刻也不敢怠慢，「是，那位是澤口靖……搞錯了。是織田家大將，木下藤吉郎秀吉之妻。那可是個名揚日本的人物，現在應該也有二十五歲了。」

「哼～沒聽過呢。」

「哎呀，人家真正出名還得再等幾年，現在也只是個平民武將的妻子而已。」

「是這樣嗎？」

她裝作不經意將手伸過來，狠狠掐了我一下。

「正正正正正正正是如此！」

我痛苦地擺脫著她的手。

不如說寧寧真是每個男人最理想的夫人。氣量大，聰明賢惠，又會體恤丈夫什么的。不過為什么我會突然想到寧寧？是因為公主殿下有點那個感覺嗎……雖然我身為臣下不能有這種想法。我與秀吉同為平民出身，但我膽子與之相較，真可謂膽大包天，連名門后裔都敢動歪腦筋……如果被主公知道了會怎樣呢？多半不會好過吧？能不能保住腦袋都很難說……

而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主公的小姓便于此時通知我參加評定，得知情況后，我立即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站住！」

公主在此時喊住了我，隨即上下打量后便輕輕捋平我衣服上的褶皺，小心踮著腳調整了下肩衣與腰帶，最后扯了扯我的衣襟，輕拍我的胸口露出莞爾一笑。

「去吧，在外注意形象，免得給咱家丟臉。」

見狀我立刻行了一禮，緊接著莫名愉悅的斜著電腦離開了房間。

××

「各位，余希望由大家決定外交方向，各位意下如何？」

主公在召開評定后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一時間眾人便有些驚訝的交頭接耳，大意大多是不明白「由大家決定」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意圖。主公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向大家解釋，于是對我投來求助的目光。見狀我便盡可能簡單地解釋。

“是……簡而言之就是希望各位投票選出符合多數人所愿之決策。眼下選擇過多，未免令主公大人為難。如此便可直接決定，省去很多寶貴時間。”

“哦？原來如此……”“那不是鐮倉時的評定眾嗎……”“但評定眾不是不適用當下時局嗎？”“是啊是啊。”

見狀我立即轉身對主公開口，“恕臣僭越，臣望井川設立別于兩代幕府的評定眾制度。”

主公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先是點了點頭，隨即用催促的目光示意我繼續說下去。我看了看在場文武五十將，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在這么多人面前……

除了在課堂上被老師喊起來回答問題，不曾有這么多人的注視下發表見解……

可惡……手心一直在冒汗，呼吸也變得好難受啊……

“那個……在下以為，可以靈活運用并盡可能優化新的評定眾制度……”

沒事……沒有講錯話。

我顫抖著手，用袖子擦了擦手心。

“就，就比方說如今，主公為外交之事而焦頭爛額之時，評定眾便可發揮作用。有兩種表決方式，但首先，廢止曾經十三人專權，少數強勢者控票的糟粕，重大事務召集領內各場出席……一般事務只需召集館內直臣即可。要求全員表決，不允許有人棄票……嗯……”

“說得很好！”主公在此時大聲認可著我的發言，令我多少不那么緊張了。“不過和兵衛，為何不允許棄票？”

“是為了避免有人消極表決……”

“繼續。”

“還有……嗯……表決通過人數的情況不同，分為三分之二通過與五分之四通過……另外，表決方式的話……其一，依次表決，由臣這般的低級武士先投，權右衛門那般重臣最后表決，防止跟風與出現以不同高級武將為首的黨派。其二便是秘密投票，但為了保密，盡管比前者更能反應家臣之心，但效率太低了，臣并不推薦主公大人使用。啊……當然，還得看您如何用意了。」

說罷我連忙恭敬地向主公與在場眾人行禮，接著不知為何有些心虛地埋頭記錄，不敢看主公。

「——臣為眼下按和兵衛殿下所言行動會好些。」

在那人群中，偏中部的地方，有名武將此說道。我猛地抬頭望向對方，那人正是身穿淺色禮服，配戴折烏帽子的喜兵衛。自他這么一說，場下便又小聲討論起來。

「那誰啊？」「寸又川國人奧泉平重之子。」「平重殿下不是受武田教唆謀反被殺了嗎？」「他的家室被保全可真是不可思議……」「就是啊，而且領地還加封了。」「憑什么啊？」「殺了自己父親不好受吧……」

「——肅靜！不得喧嘩！」

此時主公身旁的太刀持小姓如此吼道，一時間堂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臣以為和兵衛殿下所言倒是新奇。」在短暫安靜后，坐到最前方的權右衛門如此說道。一聽此言，臺下又開始討論起來，其中大多是廣大中下級武將會出聲支持我，中上級武將大多持懷疑或反對態度。我也明白會形成如今局面的原因。

當權力相對公平地平攤后，原先地位不高的武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與高級武士平起平坐，那些人自然會感到高興。反之也好理解。而有了作為首席家老的權右衛門出言贊同，原本不敢出聲的下級武士也會鼓起勇氣表達觀點。

「哈哈哈哈！還不錯！」

這時主公大笑著開口，緊接著展開折扇呼呼扇扇著風「那和兵衛，若是分歧較大難以決定該如何是好？」

「是。這時可讓各位大人舉手表決，統計人數；進一步篩選選項，最后選出呼聲最大同時又合主公大人稱心的選項。雖說效率低了些，但這已是臣所想最有效的辦法了，望見諒。」

「哈哈哈！可以，已經很好了！」主公收起扇子站起身環視著家臣團，隨即收起笑臉嚴肅問道「各位！感覺如何？」

「主公大人……微臣以為最后由您拍板比較好，萬一臣等決策有誤，由您糾正也好……」

「好！」主公將手中的扇子丟到后排一個年老武將身邊。「莊兵衛，賜給你了！今后評定也要這樣積極發言。」

那個名叫莊兵衛的武士激動地雙手將扇子舉過頭，「謝，謝主公大人賞賜……！」

而主公在說完話后便坐了下來，示意我開半小時后統計，經歷不到的表決后，最終決定以織田家為聯盟對象。

第一次排除聯合武田，第二次排除僅六人支持的上杉，最后一次投票表決結果為北條二十人，織田三十人，由主公領導在場所有參與投票的武將簽署連署，正式通過決議。

一切也符合我的預期，不如說這場評定目前為止的所有結果都在我的預料之內。

在決定目標后，整場評定的決策速度快了不少，只花了一個時辰便總結出了具體方針與戰略部署，確定了「聯絡織田、里見，抗擊武田，鞏固城防，伺機而動」的方針。評定上主公采納了包括我在內不少下級武士的進言。

任命駿府城城主今川氏真前往東駿河防御，命喜兵衛整備榛原郡，權右衛門帶著金銀去房總拜訪里見義弘，同時又命一些以瀧原市九左衛門等人為首的中下級武士前去相模、關東煽動當地國人與寺院勢力造反。

「和兵衛，你去美濃拉攏織田信長。」

這時主公如此向我開口。

「啊……啊？臣去拉攏信長？」

「不想去嗎？」

「并非如此！只、只是如此重要之事竟會讓臣……有些激動。」

「好好干，獎勵少不了。」

「是！萬分感激！」

我立即向主公行禮道謝，他則笑著點著頭。

「——各位此行辛苦了！散會！」

××

「可以見信長啦，可以見信長啦！」

散會后我便跟猴子一樣，一蹦一跳地在御殿里亂竄。

——終于能見到歷史的名人了呢！

勝家、長秀、一益、光秀、秀吉還有最重要的信長公！哎呀，能和那些人見面可真是莫大榮幸啊！

對了對了，得去源五郎一郎買個好一些的茶器，然后作為禮物獻給信長。

「如此談妥也絕非何等難事。」

對了，再挑點新奇的小玩意送給信長好了。信長可是出了名喜愛奇藝事物的大名，只要將茶器和我的小玩意送給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么想著我便快步返回屋內，開始著手計劃聯絡信長之事。

「——和兵衛，父親采納你的進言了？這么高興。」

就在這時，公主站在廊上，望著屋內興奮得上竄下跳的我，話語中帶著一絲笑意。我見狀立刻上前抓著她的肩頭。

「是呀！而且主公大人還命臣前去美濃與織田家聯絡！哈哈哈！真是太好了！」

「真是受不了你……」

她無奈笑道。而我已經放棄思考，一味地抱著對方，而公主像照顧小孩子一樣輕輕拍著我的后背。

可忽然，主公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走廊對面，直勾勾地看著我們這邊，給我嚇得瞬間冷靜了下來，后背頓時有一股惡寒爬了上來，額頭冷汗直冒。

「主主主主主主主主主主公大人……」

我、我的雙腿已經被嚇軟了。

勾搭主公的千金可是要被治罪的……搞不好這次任務——不，可能要被罷官了，怎怎怎么辦？！完了！剛剛不小心太興奮了！

我全身顫抖著跪在地上，頭死死貼在地上，完全不敢看對方。

——感覺得到……主公大人正往這里走來！心臟！心臟好像要爆開了……

一旁的公主貌似也跪了下來，與我一同等待對方的審判——

「阿和……爾等貌似關系甚佳……」

主公站在我身前不遠處，用著低沉卻洪亮的聲音說著。

「是……正是如此。」公主的聲音聽起來雖然小心，但并不害怕。而主公聞言先是沉默一陣，隨即再度開口。

「和兵衛。」

「是，是！微、微臣在。」

「抬起頭來。」

「是！」

我渾身顫抖著小心抬頭望向主公，而在我抬起頭的瞬間，一根明晃晃的細銀條便被丟到了我面前。

「這是何意——」

「下午評定的賞賜……還有聯絡織田一事，便拜托你了。」

「啊，是！遵命。」

「嗯，另外……」主公緩步走到我與公主面前蹲下。「若是和兵衛你在對武田作戰中活下，余便將不再賜予官位。」

一聽此言，我心中頓時涼了半截，不禁有些懊惱地點了點頭。而主公命公主站了起來，隨即拔出刀，割下公主的一小段長發，用懷里的紅繩扎起來后丟到我面前。

「收下吧，這是定金。」

「什么？」

我見狀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對方，可主公卻饒有興致地撫須壞笑回應道：

「自行思考吧，那捆頭發別弄丟了。」

「您所言極是……」

話音未落，主公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主公大人！主公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對著主公的背影如此喊道，但對方卻根本不理我，徒留我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是，什么叫定金啊……

我小心拿起公主的頭發，回房用紙謹慎地包了起來后放到柜子上。在這之后，我便看向門外一動不動的公主，頓時有些疑惑，隨即我坐到她身邊。

「公主殿下？」

「嗯？」

出乎意料的是，她看上去竟十分開心

「怎么突然這么開心？」

「笨蛋！」

「喂！公主殿下！」

這對父女怎么回事啊，一個兩個都不好好把話說清楚。

公主一臉羞澀地行了一禮，隨即也不管我的呼喚，自顧自地小跑開了。見狀我不禁一陣無奈，長嘆了一口氣后撿起銀條回到了屋內，繼續思考之后的對策。

×××

與此同時，井川兵部命人將駿姬與源五郎一郎一同傳喚到自己的屋內。被傳喚至此的兄妹兩人此時有些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覷。

「為政，你以為春野和兵衛此人如何？」

就在源五郎一郎愣神的時候，兵部便如此發問。反應過來的他立即回應：「是，這幾個月相處，孩兒以為他是心懷慈悲之人，同時心地善良，幾乎沒有城府，或許是因為年少所致。」

「那阿和呢？」

「很愛哭，有時候未免有些自以為是，得有個人照顧他才行，不然整天都悶在房間里不如在作甚。還有就是工作上的事不用孩兒說便能心領神會，但在其他方面卻很遲鈍，令自家特別不滿。近兩個月尤為強烈……」

「怎么感覺從阿和口中講出的都是缺點啊。」

兵部見狀不禁開懷大笑，而源五郎一郎聞言對之抱以苦笑。雖說駿姬嘴上百般嫌棄，可若當真討厭，絕對不會將和兵衛留在身邊。兵部自然也是明白的，故而只是一笑了之。這時駿姬一改方才嫌棄的語氣，有些心疼地開口：

「只是據孩兒所知，和兵衛貌似身世可憐，本應是受雙親寵愛的年紀，卻不得不一人生活。那天晚上，他真的哭得很慘，孩兒哄了很久才讓他平復……」

「是嗎……就說為何不曾聽聞他提起父母，話說你們竟發展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

「只是那天屋頂漏雨無可奈何……」駿姬有些害羞地別開了視線，露出了抹嬌羞的笑容。兵部不禁輕嘆口氣。

「未嘗見阿和如此多次展露笑容，和兵衛可真是有一手啊。就這點來看，也算是相當值得夸贊的。」

「您所言極是……」

駿姬如是說道。源五郎一郎則小心地問道：

「話說父親大人此次傳喚拙者與阿和是有何用意，應該不是為了詢問吾等對和兵衛看法才對……」

「也是……余在想，和兵衛是個潛力很大的人，如何讓他對余完全忠誠，不會被其他大名家說得……」

「您是不相信和兵衛殿下的忠誠？」

「難道你不認為一個潛力極大之人不要金銀財寶，只要能吃飽飯，有個豪宅這點很怪嗎，為政？」

「可這不好嗎？是父親大人將其提拔，對方認為您有恩于他，無欲無求應是理所應當。」

「為政，你去做和兵衛的茶人。」

「什么？」

源五郎一郎對兵部這莫名其妙的懷疑感到十分不解，一度想起身質問，但礙于身體，最終無奈作罷。

——和兵衛如今不過區區足輕大將，便已讓父親開始忌憚，還是說井川家上下沒有比和兵衛這樣潛力巨大的家臣，第一次見這等人才，反而覺得懷疑？

而接下來這番話，則讓源五部一郎心寒。

「反正你被嘲弄為姬若子，整日也只會吟詩品茶，不過好好發揮你的作用罷——」

「——父親大人！」

他不甘起身，卻又無法反駁，無奈只得含恨退場。駿姬見狀，也開始動怒

「爸爸！怎能如此傷五兄心？若非身體原因，他——」

「但現實便是如此吧。」

「什——」

「余在今后將會讓阿和下嫁和兵衛，爾等要時刻監視他。井川家這般優秀之人不多，不僅要好好對待，亦時刻監視。」

「嫁給他？」

「難道你不喜歡他嗎？」

駿姬冷哼一聲，隨即冷聲回應。

「即便出身寒微，孩兒也是愛他的。也無時不刻不想在他身后努力支持他。可若是出于如此目的，那還是罷的。孩兒是希望您能尊重我等。請勿以您為人處事的方式對待我等。」

——真是天真……如果不這么對待家臣，又豈能保證你我活到如今啊……

「太天真了，無條件信任家臣沒有任何好處。」

「為何不就相信家臣呢？」

「你大哥和二哥便是被自己所信任的家臣害死的，老四也是……被余帳下家臣害死，若是不對人才有戒備心，也將落得那種地步。」

「那您在和兵衛立功時的喜說——」

「不是，余是真心高興。」兵部到開視線，望著屋外的繁星，院子里的蟋蟀叫聲聽著倒是莫名悲戚。「他與爾等一般年紀，恍乎中有些為信的威覺，但到底是個外人，即便結為姻親，也無法忽視。」

說罷，兵部便隨便找了個理由起身離開，而駿姬不知為何有些疲憊地緩緩起身，走向走廊，尋找著今夜根本沒出現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