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上。

高鐵車廂像一只灌滿噪音的金屬罐頭，前座大爺手機外放的抖音神曲混著后排嬰孩扯著嗓子的干吼，后座男人不知幾次用皮膚尖撞擊椅背。濃烈的泡面味與酸腐汗味交織在車廂里，鉆入鼻腔。

溫言緊皺眉頭，睜開眼睛，起身走向洗手間，看著鏡中和裴瑤——也就是她生物上的母親，如出一轍的琥珀色眼睛，她覺得嘲諷。

溫言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臉上，水珠順著下頜滑進衣領里，涼意刺得鎖骨發顫。

返回座位，斜挎包上的垂耳兔掛件晃動，小女孩伸出黏著糖漬的手抓著兔子掛件，溫言迅速把玩偶往里藏起來，不耐煩地看著她，“你家長呢？”聲音里淬著冰碴，溫言現在很不爽。驚的小孩家長一把將她拉過。

溫言打開手機，有一個未接電話，是裴瑤的。只打一個了溫言沒接便沒再打，想是很不耐煩。

手機震動，裴瑤的消息——你去哪兒了？

——為什么不接電話？

——家里保姆說你辭退了她？你要做什么？

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裴瑤的消息和她人一樣令人窒息。手機又震了一下，是銀行轉賬記錄，是溫世輝的。溫言覺得好笑，也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喉嚨發緊，低頭，眼淚滑過臉頰。想了想，拉黑了裴瑤和溫世輝。

看著窗外一直在變化又始終沒有變化的景色，廣播里播報溫言的目的地。溫言站起來，往窗外看了看，天很陰沉，她從行李架上把自己的行李拿了下來。打開手機，很安靜，沒有消息。

溫言拎著行李跟著人群從高鐵站往外走，剛過完年的站前廣場空蕩蕩的，寒冽的冷風卷著幾片枯葉打轉。

行李箱輪子沾著的雪粒慢慢融化成渾濁的水漬。

她縮了縮脖子，羊毛圍巾摩擦著凍紅的耳尖，溫言找了個避風的角落蹲下，像只被遺棄的小貓般蜷成一團。

四處打量這座在寒冷冬季顯得蕭瑟的城市。遠處，綁著雙馬尾的小姑娘飛奔向一對中年夫妻，濃烈的愛意使得冷冽的空氣也變得有溫度。看著他們從眼前走過，溫言忽然想到，大年三十夜，溫言在小區門外，目睹說是要忙工作的的母親少女懷春的，一臉幸福滿足的撲向一個男人懷里，顯然那個男人不是溫世輝，因為溫世輝人在國外紀念白月光。

溫言一直都知道溫世輝有喜歡的人，她見過他和她的合照，照片里溫世輝意氣風發，眼神溫柔得要溺出水。在是在溫言十一二歲的時候，可是白月光已經世逝，他們一家的日子還要繼續，她每次考試都是好成績，裴瑤喜歡什么就去學什么，她一直都在討好他們，只為了讓他們回家，為了讓他們多看看自己。可到頭來，他們各玩各的，冷眼瞧著溫言所做的一切，像個小丑。

這樣狗血艸蛋的事情為什么要發生在她身上。

溫言渾身發冷，她像掉入冰冷河水里，直到男人女人開車揚長而去，才找回一點溫度。

手機的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是她打的專車，按照司機說的位置，開門鉆進后座。懷舊金曲正唱著《常回家看看》

車載香薰熏得溫言想吐，司機師傅非常健談，見她大過年的一個人，從前座給她遞了一瓶水問“這是才回來？”

“嗯”溫言輕聲道謝，接過水沒喝只是撰在手里，塑料瓶發出細微的響聲。指尖在瓶身掐出月牙形狀的白痕，司機師傅還想挑起話頭，溫言不搭茬，司機透過后視鏡打量她蒼白的臉色，識趣也沒再開口說話。

溫言降下些車窗，窗外的空氣擁入車內，沖淡膩人的香薰，溫言舒了口氣。

到地方付錢下車。溫言租的公寓在畫室的后街，是剛建成沒多久的小區。

公寓的采光很好，兩居室，客廳靠墻一個暖黃色小沙發，一個方型木制茶幾端放在前，陽臺朝陽，浴室方方正正的能容納兩三人，兩間臥室都差不多大小，溫言選了最里間。公寓很干凈，應該是房東打掃過。溫言打開行李箱，往衣柜里放衣服，當時走得急，除了必要的，其他的生活用品沒有帶。

拉上衣服拉鏈，溫言揣上手機準備先買些毛巾牙刷應急，今天天晚了，溫言又坐了一天的車，沒有精力和體力了，她還沒有吃東西，現在餓的有些發昏。

出小區，溫言往大路上走，在街上晃悠兩圈，還有一家粉店經營，，進了店，點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吃完溫言渾身都熱了，鼻尖有層薄薄的汗，用紙擦擦。

按照老板說的，在大路五十米處，左轉繞進一條小街，就可以看到一家小超市。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就聽見店里嗶哩吧啦的游戲聲，收銀臺前坐著一人，對著手機罵罵咧咧。溫言進來后，他就停下手里的事，轉頭的盯著她，溫言看見他手背上龍尾巴的紋身，眼神兇狠，還有一道斷眉，光是坐著，就可以感受到他的高大，那個人皺著眉，滿臉寫著“我不好惹。”站起來問“要點什么？”聲音洪亮如鐘，溫言覺得他像港片里黑社會老大問手下敗將是要腿還是要胳膊。

溫言有點怵，出去也不是，進去又不敢。突然，有人掀簾子進來，“辛苦你了，蕭哥。”來人抱著一箱東西放在收銀臺上對著李巖說。

“都是小事，你奶奶怎么樣了？”李蕭擺擺手，無所謂。

“明天就能出院了。”說完回頭看了溫言一眼，“買點什么？”

“毛巾牙刷在哪兒？”溫言快速回道。

“那兒，倒數第二排，都在那里。”沈檸青朝店里指。

溫言輕聲道謝，走到倒數第二排的貨架，透過架子上掛著的商品的縫隙，打量收銀臺說話的兩人，剛剛進來的那個人很白，鼻梁高高的，五官比例完美，眉骨弓起有點西方雕塑的味道。溫言有些手癢。

李巖跟沈檸青說完話就走了。溫言拿好了東西走到臺前把東西放下，沈檸青低頭結賬，溫言聞到他身上消毒劑混著檸檬香，很淡，若有若無。

“一共25塊”

溫言掏出手機，掃微信“過去了”

“嗯，歡迎光臨下次！”沈檸青面帶微笑，溫言卻看到他眉眼的疲憊。

“嗯，謝謝”溫言點頭，提著東西推門出去。溫言照原路返回，慢悠悠的往家里走。

到家，溫言洗了個澡一身輕松，本以為現在這種情況她會睡不著，但躺著床上后，沒有以前想睡睡不著的感覺，溫言覺得很困，很累，像是跑了馬拉松一樣，閉上眼睛，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