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地窖的霉斑在月光下蠕動成血管形狀,我摳著脖頸新生的鱗片,指甲縫里滲出的熒藍黏液將青磚蝕出蜂窩狀孔洞。手機在血泊中自動開機,裂紋間游動的黑點組成新消息:【齒劫倒計時:00:23:59】。日歷頁面下滲出褐黃水漬,漸漸凝成“光緒二十三年霜降“的字樣。
“小川......“
三叔公的呼喚從井底傳來,聲線里混著算盤珠碰撞的脆響。我踉蹌著撐住供桌,發現檀木匣里的宣紙正在融化——那些記載鱗化階段的解剖圖,此刻正順著紙纖維重組為陌生臟器:布滿星芒狀齒痕的肺泡、纏繞銅錢蜈蚣的冠狀動脈、鑲嵌螺螄殼的腎小球......
曬谷場突然爆出黏膩的碎裂聲。晾衣繩上的藍布衫無風自動,袖口滴落的不是露水,而是細小的牙齒。它們在青磚上彈跳著排列成北斗七星,每顆齒根都伸出熒光菌絲,正往我的影子方向蔓延。
“你外婆的智齒只是引子。“當鋪老頭的聲音從地縫滲出,帶著銅銹摩擦的嘶啞,“七情化齒,要吞星軌才能破劫......“
手機閃光燈照亮墻縫。光緒年的鎮水咒下方,新浮現的刻痕正在滲血:【齒淵既開,需以星髓為鑰】。那些血珠逆著重力爬上墻面,在霉斑間拼出張黃河古河道圖——但每條支流末端都綴著顆發光的人牙。
鐵皮盒突然在兜里發燙。掏出來時,臍帶痂已變成半透明,內部懸浮著七粒星芒狀的鈣化物。盒底暗格彈開,露出枚帶螺旋紋的銀鎖殘片——鎖芯處纏繞的灰白發絲,此刻正與曬谷場上的牙齒產生共鳴。
地窖木門“吱呀“裂開三指寬的縫。比腐臭味更刺鼻的是鐵銹味,我摸到手電筒時,橡膠套已長滿細密鱗片。光束照見第五口腌菜缸——缸沿裂縫里卡著半截指骨,骨節處嵌的乾隆通寶正在融化,銅水滴在青磚上蝕出“亥時三刻“。
挪開發霉的木板,缸底沉著個青銅匣。匣面陰刻的河伯像額頭開裂,露出里面排列的七顆臼齒。當我用銀鎖殘片觸碰齒面時,整座地窖突然震顫,缸里的黑水凝成三百個典當人的虛影,他們大張的嘴里,每顆牙齒都刻著星座符號。
手機突然播放急診室監控。病床上的我胸腔大開,主刀醫生鑷子夾著的不是心臟,而是團正在結晶的星云!現實中的我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裹著粒帶鉤的鈣化物——它在月光下自動旋轉,劃出北斗七星的軌跡。
“第三把鑰匙......“藍布衫老太的聲音從缸底浮上來,帶著黏液攪動的咕嘟聲,“......是怒......“
祠堂方向傳來梁柱斷裂的轟鳴。我攥著鈣化物沖出去,發現正梁的卯眼正在滴落熒光液體。那些黏液在半空凝成戴孝女童的輪廓,她脖頸的銀鎖鏈嘩啦作響,鎖芯里纏著的發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鈣化。
曬谷場邊緣的稻草堆突然自燃。火焰中浮出父親潛水日志的殘頁:【星軌噬心時,需以齒陣逆天】。那些發光的灰燼飄落地面,竟是我七歲換牙期丟失的乳牙,每顆都長出了細小的藻須。
老槐樹洞里的紅膠泥比記憶里更腥甜。扒開樹根處的苔蘚,埋著的不是檀木匣,而是口水晶棺——棺蓋刻著七姑婆的閨名,內部懸浮著七團星云狀物。手機閃光燈照亮瞬間,那些星云突然坍縮成牙齒,在晶壁上撞出“歸巢“二字。
“時辰未到......“三叔公的虛影從樹干滲出,中山裝下擺滴落的不是血,而是閃爍的星塵,“......星髓要經鰓裂過濾......“
耳后的鱗片突然完全裂開。這次噴出的不是孢子,而是帶著記憶片段的星芒:七姑婆被拔牙時濺在族譜上的星圖、外婆偷偷將星砂摻入我的藥湯、母親在月食夜埋下的隕鐵碎片......
鐵皮盒里的鈣化物突然發燙。我打開時,七粒星芒正在重組為微型北斗七星。視網膜上的解剖圖同步更新:那些星塵已順著血管爬上視神經,在眼球后方結出齒狀的結晶。
地窖方向傳來黏膩的蠕動聲。我踹開朽爛的木門,發現腌菜缸全部爆裂。黑水里沉浮的不再是當票,而是幾十顆刻著星圖的牙齒——每顆齒面上的星座都在緩慢移動,如同活物。
手機閃光燈照亮缸底。第五口缸的裂縫里卡著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母親跪在祠堂,正用隕鐵匕首劃開自己的牙齦。照片背面用血寫著:【怒齒成型夜,當飲星髓漿】。
曬谷場中央突然塌陷成漩渦。我踉蹌著后退,看見黑水里升起座青銅星盤,盤面刻著:【七曜齒:辰星、太白、熒惑、歲星、鎮星、日精、月華】。我的名字在盤緣處,旁邊標注“癸卯年霜降,吞星“。
“你外婆藏的不僅是牙齒......“當鋪老頭的身影從星盤里浮出,壽衣上的人面螺螄正在啃食星座,“......還有真正的星髓......“
鐵皮盒突然劇烈震動。打開時,七粒星芒已聚成勺形,正與青銅星盤產生共振。視網膜投影顯示:那些光點正沿著我的神經蔓延,在大腦皮層刻出完整的紫微垣星圖。
祠堂井臺噴出七彩油膜。我躲閃時踩到晾衣繩垂落的藍布衫,袖管里滾出個油紙包——里面裹著顆帶星芒的智齒,齒冠上刻著河圖洛書的變體。
手機計時器突然加速。我咬著智齒沖向地窖,發現缸底裂縫已擴成豎井。熒光星塵鋪就的階梯向下延伸,井壁上嵌滿歷代林家的牙齒,它們在黑暗中組成流動的銀河。
“活祭開始......“三百個典當人的混響從井底涌來,“......星軌歸位......“
我將智齒按進左眼眶。齒根刺入晶狀體的劇痛中,整座祠堂開始扭曲變形。曬谷場的牙齒、缸底的星圖、鐵盒里的鈣化物同時浮空,在我周圍組成三維星陣。當第一粒星芒鉆入瞳孔時,井水突然變得澄澈如鏡——
鏡面下不是水潭,而是無垠的宇宙。青銅樽的碎片懸浮在獵戶座腰帶位置,每塊殘片都折射出不同年代的典當場景。最亮的碎片上映著外婆,她正用銀針刺破嬰兒的囟門,將星砂注入未閉合的顱縫。
“這才是真正的契約。“當鋪老頭的聲音隨超新星爆發傳來,“以星辰為齒,咬穿時空......“
我摳出右眼晶狀體擲向星陣。那顆鈣化的眼球在空中解體,化作七道流光刺入青銅樽碎片。視網膜殘存的影像里,外婆的虛影突然轉頭,她手里的銀針正滴落我的臍血——那滴血在真空中凝成新的恒星,光芒照亮樽底隱藏的銘文:【星髓破劫,齒淵永寂】。
劇痛中感覺天靈蓋正在開裂。星塵從裂縫灌入腦髓,將記憶燒灼成星云狀疤痕。當最后一塊樽碎片歸位時,所有典當人的牙齒突然集體爆裂,在井底凝成微型白洞。
浮出水面時霜霧正濃。我摸著凹陷的眼眶,發現鱗片已褪成淡藍疤痕。手機相冊自動生成新照片:潭底清澈見底,那些牙齒鋪成銀河,而青銅樽的殘片懸在中央,泛著新星爆發后的余暉。
遠處典當行舊址上,枯萎的野草突然開出星形小花。晨風卷起張殘破的當票,星砂組成的日期旁寫著:【齒劫已破,星軌猶存】。耳后的鰓裂徹底消失,只有觸碰太陽穴時,才能感受到顱骨內細微如塵的星芒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