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勞煩打聽一個事兒？”

曹休扮演商賈，背上負責竹箱，來到古城外一偏僻人家問話。

他左手上牽著一頭驢，身邊跟著幾個打扮相似的行商，皆是風塵仆仆的樣子，

“小老兒什么都不知道，別問我，別問我。”

開門的是個五十來歲枯瘦模樣的老者。

老者見對方人多，又有青壯在列，連連擺手，不想與這一伙人有過多交集。

曹休和煦地笑了笑，拿出一袋谷子，遞了上去，語氣無比誠懇地說道：“老丈我們幾個都不是什么壞人，是結伴而行的商戶。前些日子因為匪亂與大隊人馬走丟了，無意路過此地，是以才到處打聽。若有叨擾，還請恕罪。”

老頭吞咽了一口唾沫，左右瞧了瞧，壓低嗓音道：“那你們且進來說話。”

說著一把接過那袋谷物，徹底拉開門把幾人給迎入院中。

“我去給你們打一口水喝。”

老頭又道。

這樣的年月，錢幣貶值的厲害，尤其是董卓篡位鑄造的“無紋錢”徹底擊穿了五銖錢的體系。

如今可謂貨貝輕而物貴。

個別地方，谷一斛甚至值數(shù)十萬錢。

一袋子谷物可比真金白銀來的實在，也更讓人歡喜。

老頭收了糧，態(tài)度改變極大。

“我觀城外是有車轱轆轍印，這幾日可是有商隊出城？”

曹休一句話直指核心問道。

“唉，可說不得，說不得。那是糜氏的商隊，平日橫行霸道慣了，誰敢得罪他們。今早上還有一個鐵塔似的漢子，跑來向老漢我打水喝。那廝端得兇惡，只瞧了老漢一眼，老漢魂都快飛了。”

老者的語氣透著惶恐，不經(jīng)意地露出一些消息。

“是嗎？”

曹休似笑非笑反問了一句。

“可不是，老漢我啊，觀那些人樣貌兇惡，穿著大氅，有的手里還提著兵器，能有一個良人？”

曹休接過老漢遞來的水碗，入口下肚，水質倒是尤為清冽。

“多謝了，老丈，唉，對了，他們是往哪個方位走的？”

曹休似無意間問起道，說話間又遞了一袋谷子過去。

“唉，南邊。”

老頭一拍大腿道。

曹休聞言眼神微微閃爍。

張飛與那一員白衣銀槍猛將依舊在城中練兵。

糜家的商隊出城做什么？

難道是求糧？

可又向誰求？

莫非是汝南劉辟？

可劉辟能有多少糧草，一介黃巾。

可如果不是劉辟的話，又會是誰？荊州劉表，會不會太遠了一些。

回想起白衣猛將那銳利如鷹的眼神。

曹休的手就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在不久前的那一場戰(zhàn)爭，曹休是實實在在感受到了恐懼。

那時候，牛金部曲被周倉擊潰。

曹休不得不前往正面戰(zhàn)場，尋求支援。

赫然看見……白衣銀槍武將所率領的那一支兵馬，從半山腰中的密林沖出。

部隊順著山坡而下。

銀槍武將一騎當先，數(shù)百赤騎連成一線，宛若一條赤色怒龍沖撞下來。

怒龍嘶吼著，咆哮著。

赤紅的影子狠狠撞擊入虎豹騎的后方。

曹仁的部曲尚且來不及調轉馬頭。

虎豹騎就被震碎天空的喊殺聲所淹沒。

整個戰(zhàn)場變成一片猩紅地獄，一桿銀槍刺目耀眼，亮銀槍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擋我者死！”

白衣染血，銀槍將軍面冷似鐵，左肩的獸吞肩鎧被刺破，鮮血橫流，順勢滴落在銀槍之上，然而飽蘸鮮血的銀槍，依舊帶著不可一世的鋒芒。

那一聲鬼神般的怒吼，不時在曹休耳邊回蕩。

……

也就是曹休走神的剎那。

其身后扮作商戶的軍士猛然拔刀，黑色的刀光好似流水而過，卷過老頭的脖子。

下一刻，血紅的簾珠濺了曹休一臉。

“你做什么？”

曹休緩緩轉過頭去，怒斥道。

鮮血的咸腥氣味彌漫開來。

撲通，人頭與尸首分離，那一顆蒼老的首級渾黃的雙目中透著一絲驚愕，顯然是到死都沒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殺掉。

“將軍不是讓我殺了這個老頭？”

軍士一臉愕然，刀鋒上血滴緩緩滑落。

“蠢貨，殺他做什么？眼下盡管是古城邊緣位置，可胡亂的殺人依舊會引起城中守備兵馬的警覺。”

曹休眉頭緊皺，壓抑著怒火。

“我以為將軍是讓我把這兩袋糧食給拿回來……”

軍士唯唯諾諾地說道。

眼下正值曹軍與袁紹爭斗關鍵時期。

缺糧，哪兒都缺。

唯獨也就虎豹騎的兵糧配備一如往日。

不過，整個曹營的情況一眾士卒，尤其是底層軍官都看在眼里。

曹休帶出來一起執(zhí)行偵查任務的猛卒，有不少是從曹氏宗親麾下挑選而出。

忠誠方面毋庸置疑，可同樣也難免會有一些如軍士此等會錯意之人。

“蠢貨，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再擅自作主。”

曹休陰沉說道。

“諾。”

幾個親信紛紛應是。

乒乒乓乓一些鍋碗瓷器碰撞的聲響。

里屋中好似有人聞到了血腥氣，受到驚嚇不小心弄出了動靜。

“老頭子！”

一個婦人悲切長嘶一聲，手持菜刀沖了出來。

曹休面無表情看著村婦，不徐不疾轉過身去。

“把屋里能吃的東西全部帶走，殺干凈，一個不留。”

曹休再次下達一道命令，不徐不疾走出屋子。

沒片刻。

婦人凄惶的叫聲復歸于平靜，房屋被一把火給點燃。

火焰張狂舞動。

曹休背對著沖天火光，手指輕輕摩挲下頜，卻是依舊在思忖糜家商隊的事情。

“那黃面惡漢是個精細的主兒，眼下發(fā)現(xiàn)車轍的痕跡卻是通向西，可老頭卻說他是向南。南邊是汝南的方位黃巾賊劉辟的活動范圍，但是劉玄德要是在南邊的話，張飛就不可能留守于此……”

“以黃面惡漢的性格想必是故意把人往南處引。實際上去了西南面，西南面是劉表勢力，糜氏商隊去劉表處做什么？談合作？”

曹休一番盤算，卻是肯定了心中所想。

“既是如此，那我就再追擊過去偵查一番。”

曹休心道。

眼下情況，張飛，趙云每日在城中操練兵馬。

城墻建施等皆在修繕。

曹休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突破口。

唯有昨日發(fā)現(xiàn)一條從古城通往外面的車轍印記，算是一點收獲。

曹休立功心切，一番思忖之后，立刻帶著隊伍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