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頂燈在沈映月的眼睫毛上抖落細碎的光斑。她剛摘下手套，指尖便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第三臺肝臟移植手術后殘留的血腥味還黏在她的喉嚨里，而第四位患者的開胸器正張著金屬獠牙等待著她。

“剩下的...”她開口時，一股鐵銹味涌上喉間，不得不靠在冰涼的不銹鋼器械臺上勉強站穩。護士小張抬頭時，看見了沈映月蒼白的嘴唇——那張總是從容鎮定的臉此刻泛著青灰，汗濕的碎發貼在微微抽搐的眼角，白大褂領口暈開一圈汗漬。

“您去值班室躺會兒吧？”小張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沈映月擺手時不小心碰翻了酒精棉罐，玻璃破碎的聲音讓她自己也瑟縮了一下。年輕護士望著她踉蹌的背影，注意到地磚上的生理鹽水痕跡中混雜了幾縷淡紅的血絲。

值班室的折疊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沈映月蜷縮在起球的藍條紋床單上，聽著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視網膜上殘留的手術燈光扭曲成漩渦，仿佛無數蒼白的手臂從墻縫中伸出。

沈映月在昏睡前想到，也許自己真的病了，不然怎么會這么累？

當她再次醒來時，耳邊充斥著各種聲音。腐肉發酵的酸臭灌入鼻腔，沈映月發現自己趴在一處黏膩的地面上。左臉頰緊貼著不明液體浸透的紗布口罩，耳畔傳來震耳欲聾的嘶吼聲，令她的胸腔發麻。睜開眼的瞬間，她正對著半米外防彈玻璃上那張潰爛的臉——外翻的牙齦掛著碎肉，渾濁的眼球幾乎擠出眼眶。

“沈映月，裝死也要看時候。”金屬棍重重砸在她身旁，飛濺的玻璃碎片劃破了她的耳垂。她艱難轉頭，看到一個很少見到如此帥氣的男人。盡管他渾身破敗不堪，瘦削的臉龐與那道橫貫眉骨的傷疤卻顯得格外迷人，黑色衣褲還在滴落黑紅的黏液。

沈映月多看了幾秒，男人眼中閃過不悅，似乎在責備她在這種情況下還分心。

“傅志恒，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他偏過頭對前面的人說道。

“現在爭吵還有什么意義！”沖鋒在前面的男人低聲嘶吼著。

沈映月逐漸聚焦視線，眼前的景象讓她渾身發冷。這里確實是一所醫院——或者說，曾經是。

破碎的吊燈在頭頂搖晃，投下支離破碎的光影。走廊兩側的墻壁上濺滿了暗褐色的血跡，幾具殘缺不全的尸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中。她剛才趴著的地方正對著一扇被撞得變形的防火門，上面還掛著半截染血的“急診室”指示牌。

身旁的男人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他右肩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順著破爛的衣袖不斷滴落，在地上積成一灘觸目驚心的暗紅。即便如此，他仍緊握著一根染血的鋼管，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前方不遠處，三個同樣傷痕累累的男人背靠背站成防御陣型。最外側的高個子左腿已經血肉模糊，卻仍在揮舞著消防斧，每一次劈砍都帶起一片腐肉和黑血。中間那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右眼被血糊住，卻還在用顫抖的手給手槍上膛。他們腳下的彈殼和碎玻璃在血泊中閃著冷光，四周的喪尸卻仍在源源不斷地涌來。

空氣中彌漫著腐臭和火藥混合的刺鼻氣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灼燒肺部。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更多的黑影正從走廊盡頭的黑暗中蹣跚而來。

戴著破碎眼鏡的男人用染血的手指推了推歪斜的鏡框，鏡片早已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勉強能看清他眼底的陰郁。他嗓音沙啞，像是被煙熏過一般，低聲道：“我沒想到……會栽在他的陷阱里。”

旁邊一個滿臉血污的男人聞言冷笑一聲，目光掃向沈映月，眼神里透著毫不掩飾的敵意。“這女人怎么又醒了？”他啐了一口血沫，咬牙切齒，“難道真要帶著她一起死？”

話音一落，其余幾人紛紛瞥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得如同看待一個累贅。沈映月嘴角抽動，勉強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卻在他們的目光中捕捉到一閃而過的殺意——或許他們早已殺紅了眼，看誰都像喪尸。

這時，右肩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肩膀上赫然扎著一根針頭，針管里的液體已經空了，只剩下一個細小的針眼。她下意識地伸手拔掉針頭，針尖帶出一絲血珠。

身旁的男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沉默地別過臉去，眼神復雜。

“咔噠——”

最前方的男人終于撬開了防火門，門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猛地回頭，沖眾人低吼：“快！走這邊！”

走廊盡頭，喪尸的嘶吼聲越來越近，腐爛的氣息幾乎灌滿整個空間。

男人染血的手臂猛地箍住沈映月的腰，她整個人被提起來的瞬間，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他作戰服上半凝固的血塊蹭在她雪白的衣領上，像綻開的惡之花——在這尸橫遍野的醫院里，她竟成了唯一還算干凈的存在。

“抓緊！”男人低吼時喉結滾動，脖頸暴起的青筋上還粘著不知是誰的碎肉。沈映月下意識環住他的肩膀，掌心立刻陷入黏膩的溫熱，這才發現他后背有道翻卷的傷口正汩汩滲血。

防火門在身后轟然閉合的剎那，整面金屬門板劇烈震顫。十幾具腐爛軀體同時撞上來的悶響里，還夾雜著指甲刮擦鋼板的刺耳聲。“操！”戴破眼鏡的男人用脊背死死抵住門，銹蝕的鉸鏈在他頭頂簌簌落著紅褐色的碎屑。

“啪！”

隨著開關脆響，頂燈慘白的光瀑傾瀉而下。沈映月這才看清，他們正站在醫院廢棄的藥品冷藏庫里。

“嗶——”

沈映月耳蝸深處炸開一串機械蜂鳴，緊接著是冰冷的電子合成音：

「系統任務派發：突破喪尸重圍」

「提示：酒精燈噴火的威力將提升百分之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