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劍痕深）

棲鴉鎮后山的晨霧還裹著昨夜雷劫的焦糊味，林無咎蹲在老槐樹根旁，拿竹篾子補那只漏水的破木桶。樹皮上歪歪扭扭釘著七枚銅錢——這是三日前老邋遢醉醺醺貼的，說是能鎮住樹底下打瞌睡的龍脈。

“叮——“

銅錢忽然齊刷刷豎起來，驚得林無咎手一抖。竹篾子劃過桶壁，豁口沒補上，反倒把裂縫扯得更深了。他盯著那道猙獰裂痕發愣，總覺得像極了自己掌心游走的劍痕。

“笨手笨腳！“

老邋遢不知何時倒掛在槐枝上，酒葫蘆蕩秋千似的晃悠，葫蘆口滴落的殘酒竟在半空凝成符篆形狀，“補桶要學魯班鎖，橫三豎四搭龍骨——就像你體內那團亂竄的災厄劍氣，得拿劍意當榫卯！“

林無咎剛要回嘴，忽覺掌心發燙。低頭望去，胎記般的赤紅劍痕滲出青光，順著指尖鉆進木桶裂縫。原本支離破碎的木板竟自行咬合，裂紋處生出細密藤蔓，轉眼間將破桶裹成個青翠欲滴的藤球。

“嘖，這手藝比鎮東頭棺材鋪的老劉強。“老邋遢翻身落地，臟兮兮的指甲戳了戳藤球，“可惜補的是個腌菜缸，要是補你那漏風的劍心……“

話音未落，槐樹深處傳來青銅鈴鐺的悶響。林無咎后頸汗毛倒豎——那聲音和雷劫夜云中血瞳現世時一模一樣。老邋遢卻像沒聽見似的，拎起藤球往樹洞一塞，驚起滿巢昏鴉撲棱棱亂飛。

“今晚多蒸兩屜槐花飯。“老頭兒摳著腳丫嘟囔，“有客從北冥來，帶著三百年前的舊賬呢。“

---

(續）

老嫗杵著拐杖往峰頂蹣跚時，李云生已將扁擔架上肩頭。山道石階積著未干的雨，映出少年蓑衣上棕樹皮的紋理，像極了劍冢殘碑的裂痕——三日前替爹爹補碑時，那裂隙里滲出的黑血足足染紅半畝枯草。

“嗒。“

一滴黏稠液體墜在李云生腳邊。不是雨，腥得嗆人。

他駐足仰頭，見老槐樹最高枝上掛著具烏鴉尸體，脖頸處整齊切口正滴落黑血。這烏鴉昨日還啄食過他掌心的糙米，此刻鳥喙卻銜著片青銅殘片，紋路與鎮口石碑如出一轍。

“錚——“

腰間銹劍突然震顫。李云生猛然后撤三步，方才立足處的地面驟然塌陷，露出半截森白指骨。那指骨上套著枚青玉扳指，刻有“玄都“二字——正是三年前道門修士圍剿劍冢時佩戴的信物。

峰頂忽傳來老嫗尖笑，聲如夜梟撕帛：“李家小兒，這葬劍嶺的雨水可還潤喉？“

---

---

李云生反手握住藏鋒劍柄，銹跡隨煞氣升騰片片剝落。劍脊顯出的卻不是青光，而是濃如實質的黑霧——那霧中隱約有萬千冤魂哀嚎，皆是三年前劍冢隕落的守墓人。

“好個噬主兇兵！“老嫗拐杖點地，枯皮褪盡化作玉白骨爪，袖中飛出九道血色符箓：“玄都觀養劍三載，今日這'天厭劍'當歸道門！“

符箓貼地成陣，竟將方圓十丈雨水凝為冰錐。李云生蓑衣上的棕樹皮突然根根倒豎，吸納冰錐化作漫天劍雨——原是爹爹李山竹早將“天淵劍陣“殘譜織入蓑草！

---

當第一縷黑霧劍氣刺穿血符時，峰頂紫云觀突然鐘鳴七響。李云生恍惚聽見爹爹的咳嗽聲混在鐘聲里，像極了三年前劍冢崩塌時，那個將他塞進碑底密室的身影。

“原來...這蓑衣是棺槨啊。“少年喃喃，任由藏鋒劍吞噬指尖鮮血。遠處老嫗的慘叫驚起滿山寒鴉，羽翼拍打聲如劍器交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