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青瓷雪魄

梅雨浸潤的江南古鎮里，我數著油紙傘邊緣墜落的雨簾，看檐角風鈴在潮氣中泛著銅綠。蕭暮雪的冰絲高跟鞋踩過青石板，回聲在逼仄的巷弄里織成安魂曲的調子。她旗袍開衩處的火焰紋刺青忽明忽暗，像是某種古老禁制的封印。

“小寒寒的體溫很適合保存這個。“她拋來青瓷茶盞，盞底霜花紋路與我掌心的冰紋重疊，“三百年前穆氏宗女用它承接初雪釀祭酒——你猜里面淬煉過多少新娘的血？“

茶盞內壁的冰晶正在緩慢生長，凝結出穆寧雪側臉的輪廓。我觸到釉面下流動的寒氣，恍惚聽見她在昆侖冰窟彈奏《廣寒謠》的琴音。蕭暮雪突然用煙桿敲碎茶盞，瓷片紛飛中浮出半枚霜月石：“這是第一顆覺醒之石，埋在沈園戲臺下的冰冢里。“

暮色將垂時，我們立在荒廢的沈園門前。戲臺梁柱上纏繞著枯萎的紫藤，褪色的戲服在穿堂風里飄蕩如幽魂。我踩斷腐朽的木板，裂縫中滲出藍瑩瑩的冰霧。蕭暮雪的火鞭點燃檐角燈籠，火光里浮現出冰晶脈絡——整座戲臺竟是懸浮在冰窟之上的幻象。

“跟著我的星軌走。“她旗袍上的火焰刺青開始游動，“錯一步就會跌進永凍層。“

冰階在腳下逐級凝結，我數著呼吸抵御刺骨寒意。第四十九級臺階處，冰壁上突現萬千抓痕，像是被困的獸群掙扎的印記。蕭暮雪突然拽我后退，原先站立處爆出冰刺，霜花中浮現新娘蓋頭的殘片。

“冰裔的守墓人。“她碾碎襲來的冰錐，“被永世囚禁的獻祭者亡魂...“

話音未落，戲服水袖自穹頂垂落，纏住我的脖頸向后拖拽。冰晶王冠驟然發燙，絕對零度領域自主展開的剎那，我看到十二個銀發新娘在冰壁上起舞。她們的足尖每點一次冰面，就有新的冰刺破空襲來。

蕭暮雪的火鞭化作赤蟒撕開重圍：“用王權印記開啟主墓室！“

冰壁在觸碰王冠的瞬間熔解，露出青玉雕琢的冰裔祭壇。壇心懸浮的霜月石被冰鏈纏繞，鏈節上刻滿穆氏宗譜的名諱。我觸到最近的冰鏈，穆寧雪十六世的名字突然滲出血珠，在冰面蜿蜒成“快逃“的字樣。

“真是感人～“蕭暮雪突然用冰錐刺穿我的掌心，“借點王血用用～“

血珠墜入祭壇的剎那，整座冰窟響起編鐘悲鳴。霜月石迸發的藍光中，我看見穆寧雪被冰鏈貫穿琵琶骨，十二位長老正將她的魂靈抽離軀體。她的銀發在暴風中散作星屑，唇形分明在說：“別信契約...“

“小心！“蕭暮雪的火鞭卷住襲來的冰戟。守墓新娘們從冰壁中剝離，霜月石項鏈在她們頸間燃起魂火。我徒手捏碎最近的冰戟，結晶化的右臂迸裂出蛛網紋路，卻見穆寧雪的虛影在冰霧中挽弓搭箭。

“跟著我的箭矢。“她的聲音混著冰碴刺入耳膜，“祭壇銘文是倒置的冰裔法典...“

箭光所指之處，冰鏈應聲斷裂。我躍上祭壇抓住霜月石，瞬間被拖入記憶洪流——三百年前的雪夜，穆寧雪十六世在相同位置將婚契撕碎，她的血染紅了整座青玉祭壇。冰裔長老們的詛咒化作鎖鏈，將她釘死在時空循環的囚籠。

“原來你一直在...“我攥緊霜月石，看它在掌心蘇醒成冰藍色星辰。守墓新娘們突然集體跪拜，她們脖頸的霜月石接連飛入王冠，在額間烙下第一枚完整的冰裔符文。

冰窟開始崩塌時，蕭暮雪拽著我躍出地面。她的旗袍被冰刃割裂，露出脊背的火焰枷鎖烙印：“小寒寒現在相信姐姐是真心幫忙了吧？“

夜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洗凈戲臺上的血跡。我凝視復蘇的霜月石，其中封存的穆寧雪記憶正在緩慢解凍——她曾在每個輪回起始時，將一縷魂靈藏進青瓷茶盞，只為在某個梅雨季等到破局之人。

“接下來要去巴蜀。“蕭暮雪對著月光補口紅，“第二顆霜月石在三星堆的青銅神樹上，被當作鎮龍釘用了兩千年...“

更聲自深巷傳來，驚起檐角棲息的寒鴉。我觸到懷中茶盞碎片的余溫，那里凝結著穆寧雪最后的微笑。當第一縷晨霧漫過馬頭墻時，冰晶王冠突然發出預警的嗡鳴——戲臺廢墟上，十二尊霜骸使徒正從冰塵中重塑形體。

蕭暮雪的火鞭燃起幽藍冥火：“看來黑教廷比審判會先破譯了星圖呢～“

霜骸使徒額間的冰帝徽記泛著血光，它們手中的骨杖正在改寫地脈流向。我踏碎青石板躍上屋檐，冰晶在王冠指引下凝成長劍。絕對零度領域展開的剎那，穆寧雪的虛影在劍身浮現，她引弓的姿態與我的劍勢完美契合。

“冰裔第七式·朔夜回環！“

劍氣裹挾著三百年的風雪席卷戰場，霜骸使徒的冰甲在共鳴中崩解。蕭暮雪的火鞭趁機貫穿它們魂核，爆散的冰塵里浮現出冰帝的王座投影。當最后一個使徒化為齏粉時，我跪倒在瓦礫間嘔出冰碴，結晶化已蔓延至右肩。

“真是亂來。“蕭暮雪用火焰烘化我嘴角的血冰，“但姐姐就喜歡你這股瘋勁...“

晨光刺破云層時，我們在戲臺廢墟下發現半塊殘碑。冰裔文字記載著驚天之秘——穆氏血脈實為冰帝后裔，世代新娘的獻祭只為維持冰裔王族的封印。而穆寧雪十七世，正是冰帝復活最關鍵的人柱。

我摩挲著復蘇的霜月石，突然讀懂她消散前未盡的唇語。那不是在說“別信契約“，而是“別忘諾言“。三百年前撕毀婚契的穆寧雪十六世，早在我們相遇前就埋下了破局的火種。

雨又下了起來，打濕殘碑上斑駁的銘文。蕭暮雪哼著昆曲小調走遠，火焰刺青在雨中蒸騰起白霧。我握緊霜月石走向碼頭，冰晶王冠正在顯現第二顆星辰的方位。渡船老漢的煙袋鍋忽明忽暗，像極了昆侖山巔不滅的冰裔魂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