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溯血夜歌

月光被鉛云揉成蒼白的紗，我數著診療室時鐘的滴答聲，看玻璃上的霜花緩慢生長。蕭暮雪哼著不知名的童謠，將第四支抑制劑推入靜脈。藥液在血管里結出細小的冰碴，像是有人往骨髓里撒了把碎鉆。

“會有點疼哦～“她轉動全息投影儀的手柄，冰晶柱的紋路在天花板上鋪展，“小雪要是心疼的話，可以借你抱枕。“

穆寧雪抱臂倚在墻角，冰晶弓鞘在地面投下修長的影。她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四十三分鐘，連呼吸頻率都精確得像機械鐘擺。唯有耳垂的冰晶墜飾不時輕顫，暴露出對室內寒潮的微妙反應。

當幽藍光束掃過第七頸椎時，青銅鱗片突然掙出口袋懸浮。檢測儀發出哀鳴般的嗡響，我看見自己的血管在皮膚下泛起冰藍色熒光。蕭暮雪的紅指甲在鍵盤上翻飛：“來，給小雪看看你的冰裔情書～“

全息屏炸開暴雪般的噪點，古老的冰晶王城在數據流中浮現。我看見戴霜月石項鏈的女子跪坐在冰階上，她的銀發與穆寧雪如出一轍。懷中的嬰兒被放入青銅匣的剎那，十二尊霜骸使徒自天穹降下火雨。

“別看。“穆寧雪突然按住我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她掌心的溫度讓我想起養父熬的姜茶。冰晶墜飾垂落在我眼前，折射出她眼底轉瞬即逝的惶惑：“是記憶回溯的共感現象...“

劇痛在顱骨內炸開，我聽見冰川崩裂的轟鳴。診療室的墻壁融解成冰裔文字，穆寧雪的聲音忽遠忽近：“凌寒！控制你的星塵軌跡！“她的發絲拂過我凝結冰霜的眼瞼，帶著暴風雪前夕的凜冽氣息。

蕭暮雪的火鞭在接觸到我的瞬間凍結成冰雕，她咒罵著拍碎緊急制動按鈕。防護罩升起的剎那，我看見穆寧雪扯斷頸間的霜月石項鏈。

“以穆氏冰凰之名。“她將冰晶墜飾按進我痙攣的掌心，“鎮！“

冰藍色咒文自我們交握處綻放，像千萬條鎖鏈纏住暴走的寒流。記憶碎片突然調轉方向——這次我看見穆寧雪身披冰晶鎧甲，在燃燒的王城前拉滿弓弦。她的箭矢貫穿我的胸膛，霜月石卻在傷口處綻出并蒂蓮。

監護儀發出瀕死的哀鳴，我的瞳孔倒映出雙重虛影：診療室的白熾燈與冰裔王城的血月逐漸重疊。穆寧雪突然悶哼一聲，嘴角溢出的血珠在空氣中凝成冰珊瑚。她的發梢開始結晶，冰晶弓鞘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

“小雪快松手！“蕭暮雪砸碎消防柜取出火焰噴射器，“他的血脈在反噬！“

但我們的手掌仿佛被冰焊在一起。霜月石在交握的指縫間融化，青銅鱗片發出洪荒初開般的嗡鳴。冰晶柱的全息投影突然實體化，將我們籠罩在棱鏡般的藍光中。我看見無數個穆寧雪在平行時空里挽弓搭箭，每一支箭都指向不同命運的我。

“凌寒。“她的聲音混著冰碴刺入耳膜，“看第七星軌的暗面。“

疼痛突然潮水般退去，冰裔文字在視網膜上重組為星圖。穆寧雪的呼吸頻率第一次紊亂，她引導我的指尖劃過虛無的刻度：“這是穆氏禁術的漏洞...也是唯一的生門。“

當警報聲第七次響起時，我們的星塵軌跡終于達成微妙平衡。冰晶柱投影坍縮成戒指大小的光球，懸浮在我與她之間。蕭暮雪的火舌舔舐著防護罩，在冰晶表面映出跳動的橘色暖光。

“真是的...“她癱坐在地擦拭額角，“檢測個血脈差點把樓炸了。“

穆寧雪迅速抽回手掌，卻遺落一片冰晶花瓣在我膝頭。她的耳垂滲出細小血珠，冰晶墜飾已碎成齏粉。我下意識去觸口袋里的青銅鱗片，發現表面紋路竟與她的傷口形狀完全契合。

“今晚的事，“她背過身整理弓弦，聲音比海霧更飄渺，“不得向審判會報告。“

蕭暮雪正要說些什么，全息屏突然自動播放監控錄像。畫面中的東海冰晶柱頂端，隱約可見纏繞鎖鏈的王座輪廓。我數著鎖鏈數量，后頸突然刺痛——正是穆寧雪方才觸碰的位置。

“看來要去海邊散步了～“蕭暮雪將火焰長鞭繞成玫瑰形狀，“小寒寒的青銅鱗片，是不是該物歸原主了？“

穆寧雪突然按住我取鱗片的手，這個動作讓她袖口上滑，露出腕間冰晶脈輪。那是由九枚霜月石組成的封印環，此刻正有兩顆在緩緩轉動。

“子時漲潮。“她望向窗外翻滾的夜云，“冰裔遺跡只會在月相與潮汐同步時顯現。“

海風突然變得粘稠，帶著腐藻與鐵銹的氣息。我數著穆寧雪冰晶靴跟敲擊地面的節奏，聽見養父臨終前的囈語在腦海中回響：“別讓月光照進青銅匣...“

遠處傳來汽笛的嗚咽，診療室的玻璃應聲碎裂。咸澀的夜霧中，十二道蒼藍鬼火正貼著海面逼近。穆寧雪的弓弦自主震顫，奏出《廣寒謠》的凄愴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