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煙霧在密室里緩緩沉降，葉昊的慘叫聲裹著焦糊的檀香味在青銅燈間回蕩。翡翠觀音的玉掌懸停在他天靈蓋三寸之處，七條連接脊椎古玉的紅線繃直如琴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葉辰背后的商周大鉞虛影明滅不定，刃口綠銹簌簌剝落，在滿地尸蠟上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容器...“葉辰喘息著按住滲血的右肩，那里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與玉佩相同的蒼龍七宿紋。他看見葉昊名牌西裝下爬滿青紫色血管，那些凸起的脈絡(luò)在皮膚下游走，最終匯聚成滇南礦洞里見過的血翡紋路。
嬰兒干尸燈芯突然集體睜眼，漆黑瞳孔里映出南洋古廟的飛檐。葉辰腕間的青玉龍紋開始發(fā)燙，某種超越視覺的感知漫過密室——他“看“見三公里外葉家祖宅的地基正在開裂，十二根刻滿契丹文的青銅樁從裂縫中緩緩升起，每根樁頭都拴著半透明的鎖鏈，另一端消失在東南方向的云層里。
翡翠觀音的指尖突然滴落墨綠色液體。葉昊像是被抽去脊椎般癱軟在地，口中涌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帶著翡翠碎屑的粘稠物。他腕表里的太歲肉瘋狂蠕動，表盤玻璃“啵“地炸開，那塊暗紅色肉團滾落到葉辰腳邊，表面浮現(xiàn)出宋玉茹臨終前的面容。
“辰...兒...“太歲肉發(fā)出的聲音帶著水泡破裂的黏膩。葉辰后退半步，發(fā)現(xiàn)密室墻壁滲出的人臉蠟油正在重組，逐漸拼湊出母親蘇晚晴二十年前的容貌。那些蠟像的嘴唇開合間，滇南土語混著青銅器銘文的音節(jié)在空氣里凝結(jié)成冰渣。
玉佩突然自動貼合胸口傷口，葉辰感覺有冰涼的手指點在太陽穴。當他再次睜眼，密室景象褪去血色，取而代之的是民國年間的慈云齋——穿陰丹士林旗袍的蘇晚晴正在擦拭翡翠觀音，而年輕時的葉振邦跪在七星樁前，將刻滿甲骨文的青銅匕首刺入心口。
幻象破碎時帶著琉璃墜地的脆響。現(xiàn)實中的葉昊已不成人形，他的皮肉如融化的蠟像般塌陷，露出胸腔內(nèi)嵌著的戰(zhàn)國玉琮。那件本該陳列在葉氏博物館的禮器，此刻正吞吐著黑紅相間的霧氣，霧氣中無數(shù)細小的手臂在抓撓玉璧表面的谷紋。
葉辰彎腰拾起玉戈殘片，刃口殘留的翡翠蓮臺突然綻放幽光。當光芒掃過密室東南角的青銅冰鑒時，這個西周時期的藏冰器表面浮現(xiàn)出星圖——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翡翠觀音殘缺的玉凈瓶。他想起母親蘇醒時說的“慈云齋“，喉頭突然涌上帶著松香味的血腥氣。
地下室突然陷入絕對寂靜。所有青銅燈同時熄滅，唯有玉佩上的七宿紋路亮如磷火。在這詭異的微光里，葉辰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第二個影子從腳底蔓生出枝杈狀的觸須，每根觸須末端都卷著半枚帶銅綠的蟻鼻錢。
“喀嗒——“
翡翠觀音的法相突然龜裂，裂縫中滲出琥珀色的樹脂。葉辰本能地撲向展柜，卻在觸及玻璃的瞬間被拉入某種粘稠的時空——他看見滇南礦洞的巖壁上，自己十三歲那年用碎石刻下的“壽“字正在滲血；看見父親書房暗格里，染著母親口紅的遺書墨跡未干；更看見南洋某處珊瑚礁下，七具拴著青銅鎖鏈的童尸正隨海流起舞。
時空回溯的眩暈感中，葉辰的手掌穿透展柜玻璃。當指尖觸碰到觀音像的瞬間，密室里所有青銅器同時發(fā)出編鐘般的轟鳴。玉凈瓶的缺口處突然射出七彩光柱，在屋頂投射出北斗九星的星圖——多出來的輔星與弼星，正對應著葉家祖宅地下冒出的兩根青銅樁。
葉昊的尸體開始汽化。那些升騰的霧氣在星圖下凝聚成青銅面具的模樣，眼洞處鑲嵌的正是母親丟失的翡翠觀音耳墜。面具開口時帶著金石摩擦的聲響：“甲子輪回，七星倒懸...“每個字都震得葉辰五臟六腑移位，鼻腔淌出的血在衣襟上畫出詭異的藤蔓紋。
玉佩突然脫手飛向星圖中心。當青玉蟠龍佩與輔星位置重合時，葉辰聽見海底電纜斷裂般的巨響，緊接著是浪潮聲——不是來自現(xiàn)實，而是從他骨髓深處涌出的、混著青銅銹味的潮汐。密室地面開始浮現(xiàn)深藍色水紋，那些波紋中有甲骨文載沉載浮，拼湊出“歸墟“二字。
翡翠觀音在潮汐中分崩離析。當最后一塊碎片嵌入葉辰掌心時，他忽然聽懂母親昏迷時呢喃的音節(jié)——那是比甲骨文更古老的龍族密語，每個發(fā)音都對應著北斗七星的某種運行軌跡。胸口玉佩應聲而碎，化作七枚玉質(zhì)星子鉆入皮膚，在經(jīng)脈中排列成建木通天紋。
潮水退去時帶走所有血腥。葉辰跪在干涸的密室中央，看著滿地青銅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氧化成灰。翡翠蓮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手中，原本缺失的蓮心處，此刻嵌著枚帶銅綠的“半兩“錢——正是蘇晚晴當年賭石時，用來占卜的漢代厭勝錢。
晨光穿透地下室氣窗時，葉辰在塵灰里發(fā)現(xiàn)半張燒焦的船票。模糊的字跡顯示這是艘從泉州港出發(fā)的福船，啟航日期恰是母親病倒前三日。票根背面用朱砂畫著簡易海圖，某個被圈起的島嶼旁標注著古體“瑁“字，墨跡暈染處隱約可見翡翠觀音的簡筆畫。
當葉辰踉蹌著走出慈云齋時，古玩城的早市剛剛開張。攤主們驚愕地發(fā)現(xiàn)，所有西周青銅器表面都沁出了血絲狀紋路，而翡翠玉石類物件則蒙上了霧蒙蒙的白翳。有個蹲在攤前鑒寶的老者突然慘叫，他手中的放大鏡映出葉辰背后——那里隱約浮動著半尊青銅樹輪廓，枝椏間垂掛的玉蠶正在吐絲。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葉辰劃開屏幕，看見來自慈心醫(yī)院的十三條未接來電。最新消息顯示蘇晚晴再次陷入昏迷，但這次監(jiān)測儀顯示的所有數(shù)據(jù)都正常得詭異。最后一條信息是護士偷拍的視頻——月光穿過病房窗戶時，母親病床周圍的空氣會產(chǎn)生油滴入水般的虹彩，而那些光斑正在空中拼出殘缺的星宿圖。
葉辰攔下出租車時，司機驚恐地發(fā)現(xiàn)計價器自動跳成了“柒佰貳拾瑁“的字樣。后視鏡里，乘客的倒影時而變成身披甲骨的神官，時而又化作胸口嵌玉的青銅俑。當車輛經(jīng)過跨海大橋時，葉辰忽然搖下車窗——他聽見海底傳來玉磬相擊的聲響，與玉佩在經(jīng)脈中引發(fā)的共鳴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