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侖解開鹿皮衣襟時(shí)，右肩的舊傷跟著牽動(dòng)——那是三年前被高車鷹衛(wèi)射穿的箭疤，此刻與胸前新刻的狼頭紋身形成鮮明對比。紋身師用狼骨針蘸著混合羊血的靛藍(lán)顏料，在他心口刺出狼首輪廓，狼眼位置特意空著，等著鑲嵌從高車貴族墓葬中挖出的藍(lán)寶石。

“可汗，刀成了。“大檀遞來青銅刀，刀身泛著幽藍(lán)的光，那是反復(fù)煅燒七次的痕跡。社侖接過刀，指腹撫過刀刃上的刻痕，高車文“雄鷹之怒“的“鷹“字已被磨去，露出底下用柔然文刻的“狼之噬“，筆畫間還殘留著高車鐵匠的圓轉(zhuǎn)筆鋒。這把刀熔鑄了三名高車貴族的陪葬品，刀柄用的是庫仁辰父親的鷹首杖首，此刻被雕成狼頭形狀，鷹嘴殘片嵌在狼嘴里，宛如狼正在吞噬雄鷹。

“我，社侖，木骨閭之孫，柔然部之狼！“他躍上巖石，草原的風(fēng)掀起他的狼皮披風(fēng)，露出內(nèi)襯里未褪盡的鮮卑龍紋錦緞。青銅刀劃破天際，刀刃反射的陽光刺得眾人瞇起眼，遠(yuǎn)處的鄂爾渾河宛如銀鏈，在陽光下閃爍，“今日立柔然為汗國，從此不再向鮮卑稱臣，不再與高車分庭——我們是草原的主人，是狼神選中的子民！“

人群先是寂靜，繼而爆發(fā)出參差不齊的呼喊。匈奴酋長烏單的金冠上，狼首墜飾隨著他的動(dòng)作晃出殘影，他盯著社侖胸前未完工的狼頭紋身，突然開口：“可汗，我等追隨你，但如何讓部眾信服？“他的語氣里帶著試探，右手卻按在腰間的匈奴式短刀上，刀柄的寶石與社侖手中的青銅刀遙相呼應(yīng)。

社侖盯著他的金冠，那原本是高車貴族的戰(zhàn)利品，冠頂?shù)男埴棻磺帽猓某闪死鞘仔螤睢！翱纯催h(yuǎn)處。“他用刀指向西北方的土丘，那里豎著密密麻麻的木樁，每個(gè)木樁上都掛著一顆頭顱，發(fā)辮上還纏著高車的鷹羽。烏單臉色一變，認(rèn)出其中一顆是他去年派去高車的使者，那人的鷹羽冠此刻正掛在社侖的馬鞍上。

老薩滿捧著狼頭旗走近時(shí)，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旗幟用三匹老狼的皮縫制而成，狼皮經(jīng)過七道鞣制工序，柔軟如緞卻堅(jiān)韌似鐵。狼眼位置嵌著兩顆藍(lán)寶石，取自高車巫師的權(quán)杖頂端，此刻被羊血浸潤，泛著妖異的紅光，仿佛狼神借旗眼俯瞰眾生。

“此旗采漠北三狼之皮，取高車巫神之眼，“薩滿的聲音里帶著顫音，“狼神說，凡見此旗者，若不降服，便成旗上狼食。“他轉(zhuǎn)向社侖，空眼眶里的狼眼石與旗面寶石相映，“可汗，請以血為引，喚狼神入旗。“

社侖握緊青銅刀，刀刃劃過掌心，鮮血頓時(shí)涌出。他將手按在狼頭旗中央，鮮血順著狼皮的紋理蔓延，在狼嘴位置聚成血珠，恰好滴在藍(lán)寶石上。奇跡般地，寶石紅光更盛，仿佛被鮮血點(diǎn)燃，而狼皮上的毛發(fā)竟根根豎立，宛如真狼蓄勢待發(fā)。

“看！狼神顯靈了！“鮮卑逃亡者拓跋羯驚呼，他的龍紋刺青上還沾著昨日的羊血，此刻在火光中宛如鱗片剝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狼毛紋身。匈奴武士們紛紛單膝跪地，以刀觸地，這是匈奴人對神靈的最高敬意；高車降將們則面色慘白，他們熟知狼在高車文化中的兇兆意義，卻不得不向這兇兆俯首稱臣。

老薩滿用羊血在每個(gè)酋長額頭畫狼首圖騰，輪到烏單時(shí)，他故意將狼嘴畫得格外猙獰，羊血順著匈奴酋長的皺紋流下，宛如一道傷疤。“烏單酋長的戰(zhàn)刀，今后要染上鮮卑人的血，“薩滿低聲說，“否則狼神會(huì)啃食你的心臟。“烏單握緊刀柄，指節(jié)發(fā)白，他知道，此刻的臣服不是選擇，而是生存的必須。

社侖站在巖石上，俯瞰著跪拜的各部族，忽然想起十年前，他跟著父親在鮮卑王帳外跪求時(shí)，那些鮮卑貴族也是這樣俯瞰著他們，眼神里滿是不屑。此刻，他胸前的狼頭紋身還在滲血，與手中的狼頭旗形成呼應(yīng)，仿佛他的身體正在與旗幟融為一體，成為狼神在人間的化身。

“從今日起，“社侖的聲音蓋過草原的風(fēng)聲，“高車人不得再戴鷹羽冠，匈奴人不得再用雄鷹圖騰，鮮卑降者須褪盡龍紋——違令者，斬！“他指向土丘上的頭顱，“庫仁辰的鷹衛(wèi)以為靠著鮮卑人就能高枕無憂，現(xiàn)在他們的頭成了狼旗的路標(biāo)。“

高車降將庫古特跪在人群中，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他的鷹羽冠已被沒收，頭頂新剃的狼頭短發(fā)還在滲血，耳際殘留的鷹羽耳洞被強(qiáng)行塞進(jìn)狼骨耳釘。他想起女兒臨睡前總愛摸他的鷹羽冠，如今女兒被充作柔然貴族的侍女，不知是否還活著。

“可汗，我等愿為狼旗而戰(zhàn)，“拓跋羯突然開口，“但鮮卑人的鐵鎧......“他的話沒說完，卻戳中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事。鮮卑人的重騎兵向來是草原部族的噩夢，他們的鐵鎧刀槍不入，曾讓柔然騎兵吃盡苦頭。

社侖冷笑一聲，揮手示意大檀。副帥一拍手，幾名柔然武士押著一個(gè)渾身血污的人走上前來。那人穿著鮮卑式樣的鏈甲，胸前的狼頭刺青卻暴露了他的身份——竟是社侖安插在鮮卑軍中的細(xì)作。“這是鮮卑人的新鐵鎧，“社侖用刀挑起鏈甲，“但他們不知道，狼的牙齒能咬斷鐵鏈。“

他從懷里掏出一把狼骨箭簇，箭頭用老狼的犬齒磨成，尖端泛著幽藍(lán)的光：“用狼骨箭射向鐵鎧的縫隙，比鮮卑人的鐵箭頭更鋒利。“說著，他張弓搭箭，瞄準(zhǔn)遠(yuǎn)處的木樁，一箭射穿了一顆高車人的頭顱，狼骨箭簇竟深深沒入木樁，只露出尾羽。

人群中響起驚呼。社侖趁熱打鐵：“明日起，各部族青壯男子皆須練習(xí)狼骨箭術(shù)，高車人擅長制箭，匈奴人擅長騎射，鮮卑人擅長鍛造——你們的長處，從此都是柔然的刀刃。“他望向?yàn)鯁危盀鯁吻蹰L，你的匈奴鐵騎，今后要像狼群一樣迂回包抄，而不是像笨熊一樣正面硬沖。“

匈奴酋長低頭稱是，心中卻在盤算。他知道，社侖這是在分化各部族，用高車的技術(shù)、匈奴的騎兵、鮮卑的鍛造術(shù)，打造一支屬于柔然的鐵軍。但他更清楚，在草原上，弱者要么被吞并，要么成為強(qiáng)者的利爪，而他，寧愿做利爪，也不愿做被啃食的羔羊。

儀式結(jié)束時(shí)，暮色已浸透草原。社侖獨(dú)自走向鄂爾渾河，狼頭旗在身后獵獵作響，旗面的狼眼寶石在暮色中宛如活物。他蹲下身，用河水洗凈掌心的血，卻發(fā)現(xiàn)血水在河面上聚成漩渦，宛如狼頭的形狀。

“可汗。“大檀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各部族已按您的吩咐整編，高車降卒編為左千夫軍，匈奴騎兵為右千夫軍，鮮卑工匠負(fù)責(zé)兵器。“他遞來一個(gè)皮囊，里面裝著從高車貴族那里收繳的鷹羽冠，“這些如何處理？“

社侖接過皮囊，摸出一頂鑲嵌紅寶石的鷹羽冠——那是庫仁辰的遺物。他想起庫仁辰被割喉時(shí)，血濺在狼頭旗上的情景，當(dāng)時(shí)旗面上的雄鷹刺繡被血覆蓋，恰如現(xiàn)在手中的鷹羽冠被狼皮包裹。“熔了，“他將冠冕扔進(jìn)河里，“鑄造成狼頭旗的旗桿頂飾，讓雄鷹永遠(yuǎn)被狼踩在腳下。“

大檀領(lǐng)命而去，腳步聲消失在暮色中。社侖望向草原深處，那里傳來第一聲狼嚎，悠長而蒼涼。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此起彼伏，仿佛整個(gè)草原都在呼應(yīng)狼旗的誕生。他摸了摸胸前的狼頭紋身，傷口的刺痛與狼嚎共鳴，讓他想起老薩滿的話：“狼嚎不是恐懼，是對草原的宣示。“

當(dāng)?shù)谝活w星子爬上天空時(shí)，社侖舉起狼頭旗，旗面的藍(lán)寶石映著星光，宛如狼神的雙眼。他知道，這面旗幟不會(huì)永遠(yuǎn)鮮紅，它會(huì)染上更多敵人的血，也會(huì)見證更多部族的興衰。但此刻，在鄂爾渾河的暮色中，它是柔然崛起的象征，是草原法則重新書寫的開始。

“從此，草原上只有一種旗幟，“他對著狼嚎的方向低語，“那就是能撕裂一切的狼旗。“話音未落，最近的一聲狼嚎突然高昂，仿佛回應(yīng)他的宣言。社侖笑了，他知道，狼神已經(jīng)聽見了他的誓言，而柔然，將如狼群般，在草原上掀起新的風(fēng)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