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藥香浮動。
清晨的神農谷籠罩在一層薄如輕紗的霧氣中,陽光透過云隙灑落在藥圃上,將沾滿露水的草藥映照得晶瑩剔透。華光跪坐在一塊平整的青石板上,雙手捧著一只青玉藥臼,小心翼翼地研磨著七心海棠的花瓣。他的動作很輕,生怕破壞了花瓣中蘊含的藥性。
“師父,這七心海棠的花瓣碾碎后,真的只能用晨露調和嗎?“華光抬起頭,額前的碎發被晨露打濕,貼在白皙的皮膚上。他的眼睛很亮,像是盛滿了整個山谷的晨光。
華云峰站在他身后三步遠的地方,雙手負在身后。這位曾經的太醫院院首雖然已經隱居深山十二年,但身上依然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他的目光落在華光手中的藥臼上,聲音低沉而溫和:“七心海棠生于懸崖峭壁,七年才開一次花,若用得好,可解百毒;若用不好,便是劇毒。晨露至純,不會破壞它的藥性。“
華光點點頭,繼續低頭研磨。他的手法已經很熟練了,這三年里,師父教會了他如何辨識數百種草藥,如何調配最基礎的藥方,甚至如何用銀針刺激穴位來緩解疼痛。但每一次師父講解時,他依然聽得格外認真,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師父,那若是遇上中了七心海棠毒的人,該怎么解?“華光突然抬頭問道,眼中閃爍著求知的光芒。
華云峰捋了捋胡須,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這個問題問到了關鍵處,說明華光已經開始思考更深層次的藥理了。
“七心海棠的毒性屬陰寒,需以陽火相克。“華云峰緩緩說道,“但不可用尋常火性藥材,否則會激化毒性。最好的解法是...“
話音未落,華云峰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如鷹隼般掃向谷口方向。原本溫和的表情瞬間冷峻起來,連呼吸都變得微不可聞。
華光一愣,手中的藥杵停在半空:“師父?“
華云峰沒有回答,而是緩緩抬起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谷口的方向,身體微微前傾,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
一陣微風拂過藥圃,帶著草藥特有的清苦氣息。但在這些熟悉的味道中,華光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異樣——那是一股若有若無的甜膩香氣,像是刻意摻雜進來的異物,聞久了竟讓人有些頭暈目眩。
“閉息!“
華云峰突然低喝一聲,左手如閃電般捂住華光的口鼻,右手袖中寒光一閃,三枚銀針破空而出!
“嗖!嗖!嗖!“
銀針劃破晨霧,精準地刺入空中幾顆幾乎不可見的水珠。那些水珠在針尖觸碰的瞬間爆開,化作一團紫色煙霧,在陽光下顯現出詭異的紋路——那竟然是一只半透明蝴蝶的輪廓!
華光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景象——那煙霧凝成的蝴蝶栩栩如生,翅膀上的紋路清晰可見,甚至還在緩緩扇動!
“靈蝶追魂...“華云峰的聲音冷得可怕,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柳山到底還是找來了。“
華光的心臟猛地一緊,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柳山!
這個名字他聽過無數次。雖然師父極少提起往事,但偶爾在夜深人靜時,華光曾聽到師父在睡夢中低聲咒罵過這個名字——國師柳山,陷害師父的罪魁禍首!
“師父,我們...“華光剛想說話,卻被華云峰一把按住肩膀。他能感覺到師父的手掌在微微發抖,這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壓抑到極致的憤怒。
“聽著,“華云峰的聲音極低,語速極快,每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去屋內取《太虛醫經》和我的青囊箱,要快!記住,經書藏在神龕后的暗格里,青囊箱在床榻下的暗槽中。“
華光重重點頭,剛要起身,又被師父拽住手腕。
“用我教你的'踏雪步',別碰任何草藥!“華云峰的眼神凝重得可怕,“谷中可能已被下了毒引,一步踏錯,便會觸發。“
華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回憶師父教導的步法——踏雪步,這是師父獨創的輕身功夫,腳步輕盈如雪落無聲,最適合在布滿毒草的藥圃間穿行。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目光已經變得堅定。他身形一展,如輕煙般掠向草堂。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安全的位置:先左腳踏在那塊平整的青石上,然后右腳點過三片相連的草藥葉子,接著一個側身,避開那株已經開始泛出詭異藍色的毒芹...
可就在他即將踏入草堂時,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抹異樣——
草堂門前的石階上,落著幾滴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泛著微弱的彩光。這些水珠看似普通,但華光跟隨師父學醫三年,對毒物的敏感早已深入骨髓。
毒露!
華光猛地剎住腳步,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若他剛才直接踩上去,恐怕此刻已經毒發身亡!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繞開石階,從側面的窗戶翻入屋內。草堂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藥香。華光沒有點燈,而是借著從窗縫透進來的微光,迅速摸向神龕。
神龕上供奉著一尊古樸的藥王像。華光按照師父教過的方法,輕輕轉動藥王的左手——“咔嗒“一聲輕響,神龕后的墻壁露出一個暗格。
《太虛醫經》就靜靜地躺在那里。
這部醫經是師父畢生心血所著,華光曾經偷偷翻閱過幾次,里面記載的醫術精妙絕倫,有些甚至顛覆了他對醫道的認知。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經書,感受到書皮上細膩的觸感——那是用特殊藥水浸泡過的羊皮,水火不侵。
接著,他轉向床榻,在床板下方找到了那個隱蔽的暗槽。青囊箱就藏在里面,這是一個用百年沉香木打造的箱子,上面雕刻著繁復的云紋,鎖扣處鑲嵌著一塊青玉。
當華光抱著包袱沖出草堂時,院中的景象讓他渾身一僵——
霧氣扭曲,一只巨大的透明蝴蝶懸浮在半空,翅膀緩緩扇動,灑下細密的熒光粉末。
而在蝴蝶下方,七個黑衣人無聲無息地立于院中。他們身著統一的黑色勁裝,臉上戴著銀質面具,只露出一雙雙冰冷無情的眼睛。為首的男子身形修長,面具上的紋路更加復雜,在陽光下泛著森冷的光芒。
“十二年了,華院首的'七星避毒陣'還是這么精致。“銀面人輕笑一聲,聲音沙啞得像是被毒煙熏壞了嗓子,“可惜,這次是國師親賜的'破陣香',專克你的藥陣。“
華云峰站在院中央,面色冷峻。他的衣袖無風自動,隱約可見銀針的寒光在袖中閃爍:“柳山老賊還是這般下作,專攻旁門左道。“
銀面人聳聳肩,動作優雅得像是在參加一場宴會:“成王敗寇,手段不重要,結果才重要。“他的目光一轉,落在華光身上,眼中閃過一絲貪婪,“這就是那個藥童?國師對他很感興趣呢...據說,他的血很特別?“
華光渾身一寒,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包袱。他能感覺到銀面人的目光像是毒蛇的信子,在自己身上來回舔舐。
“走坤位!“華云峰突然大喝一聲,同時一腳踢翻身旁的藥架!
“嘩啦——“數十個藥罐同時墜地碎裂,五色煙霧瞬間爆開,籠罩整個院落!紅色的煙霧帶著刺鼻的硫磺味,綠色的散發著薄荷般的清涼,紫色的聞起來甜膩誘人卻暗藏殺機...
華光沒有絲毫猶豫,身形一閃,左踏三步,右轉兩步,精準地避開所有毒煙,朝谷底方向疾退。他的動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演練過千百遍。
銀面人厲喝:“放箭!“
“嗖!嗖!嗖!“七支弩箭破空而來,箭鏃泛著幽藍寒光——那是淬了劇毒的標志!
華云峰大袖一揮,七根銀針后發先至——
“叮!叮!叮!“
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徹山谷。每一根銀針都精準地擊中箭鏃,箭矢在空中爆開,灑下腥臭的黑色液體。那些液體落在草地上,瞬間將翠綠的草葉腐蝕成焦黑色!
“好一招'七星射日'!“銀面人鼓掌,眼中卻滿是殺意,“但您還能擋幾次?“
華云峰趁機退到華光身旁,壓低聲音道:“記住,醫者之器,存乎一心。銀針可救人,亦可封喉。“
華光重重點頭,眼中既有恐懼,也有堅定。師父的教誨,他絕不會忘。
就在這時,銀面人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漆黑的鈴鐺,輕輕一晃——
“叮鈴...“
清脆的鈴聲在山谷中回蕩,那只懸浮在半空的靈蝶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翅膀上的紋路開始扭曲變化,最后竟然化作無數細小的符文!
“不好!“華云峰臉色大變,“是'攝魂鈴'!光華,閉眼!“
但已經晚了。
華光只覺得那鈴聲仿佛直接鉆進了腦海,眼前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他看見師父的身影變得模糊,看見銀面人猙獰的笑容,看見那只靈蝶化作萬千光點朝自己撲來...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覺到師父溫暖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后心上,一股柔和的內力涌入體內,耳邊傳來師父最后的叮囑:
“記住...太虛神針...第三十六式...“
然后,世界歸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