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玻璃窗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城市輪廓。蘇槿時站在二十三層的公寓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第十七個未接來電的紅色標記刺得她眼睛發疼。
“槿時,你考慮清楚了嗎?張叔叔那邊已經答應給你安排職位了,工資待遇都不錯,你為什么非要——“
母親的聲音從語音留言中傳出,蘇槿時按下刪除鍵,聲音戛然而止。她深吸一口氣,將手機扔到床上,轉身開始往行李箱里胡亂塞衣服。畢業三個月,投了上百份簡歷,參加了二十多場面試,最終只換來HR禮貌而疏離的“很遺憾“。
“平面設計師?這個崗位我們更傾向于有三年以上工作經驗的候選人。“
“你的作品集很有創意,但與我們公司的風格不太匹配。“
“蘇小姐,考慮到你沒有任何實習經歷...“
每一句拒絕都在她心上劃下一道口子。更糟的是,母親日復一日的催促——去親戚介紹的公司做文員,考公務員,甚至開始安排相親。仿佛她四年的專業學習、那些熬到凌晨的設計作業、畢業展上獲得的掌聲都毫無意義。
行李箱“咔嗒“一聲合上,蘇槿時抓起手機和錢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寓。電梯下行的三十秒里,她迅速訂了一張前往暮城的車票和一家名為“遇見“的民宿。暮城,一個她從未去過卻莫名向往的海邊小城,此刻成了她逃離現實的唯一出口。
五個小時的高鐵后,潮濕的海風撲面而來。暮城車站不大,墻壁上貼著褪色的旅游海報,幾個當地漁民蹲在出口處抽煙。蘇槿時拖著行李箱走向公交站,導航顯示民宿位于城郊一片臨海的懸崖上。
公交車沿著蜿蜒的海岸線行駛,夕陽將海水染成金色。蘇槿時將額頭抵在車窗上,看著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第一次感到呼吸順暢了些。當“遇見民宿“的木制招牌出現在視野中時,天已經暗了下來。
民宿是一棟改造過的三層老房子,白色的外墻爬滿了常春藤,門前的小花園里種著不知名的野花。蘇槿時剛推開通往院子的木柵欄,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女孩就從門廊下蹦了出來。
“哇!你就是今天最后一位客人吧!“女孩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T恤和牛仔短褲,眼睛彎成月牙,“我是錢露薇,這里的管家兼廚師兼清潔工兼——反正什么都干!“
蘇槿時愣了一下,隨即被對方的熱情感染,嘴角不自覺上揚:“蘇槿時,預訂了三天的海景房。“
“知道知道!202房,視野最好的那間!“錢露薇一把拉過她的行李箱,“餓了吧?廚房里還有海鮮炒飯,我特意給你留的。今天來了好幾位客人,其中有個帥哥——“她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就住你隔壁的203。“
蘇槿時笑著搖搖頭:“我不太餓,想先休息一下。“
“那好吧,“錢露薇撇撇嘴,領著她穿過鋪著復古花磚的走廊,“不過你錯過了一個認識帥哥的機會哦。他下午就到了,在露臺上畫了一下午素描,超級專注的樣子。“
樓梯是木制的,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二樓走廊盡頭,錢露薇推開一扇漆成天藍色的門:“到了!你的海景套房!“
房間比想象中寬敞,原木色的家具搭配米白色的布藝,落地窗外是一個小陽臺,正對著漆黑的海面。海浪聲隱約傳來,混合著遠處燈塔的微光。
“浴室有24小時熱水,WiFi密碼在床頭卡片上,有任何需要隨時叫我。“錢露薇將鑰匙遞給她,“對了,明天早上八點到十點供應早餐,別錯過我的招牌海鮮粥!“
錢露薇離開后,蘇槿時癱倒在柔軟的床上,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她摸出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給母親發了條信息:“出門散心幾天,不用擔心。“然后關掉了手機。
窗外的海浪聲像某種安眠曲,蘇槿時很快沉入夢鄉。夢里,她站在無數扇門前,每一扇都貼著她的簡歷和作品集,卻怎么也推不開。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在床上。蘇槿時睜開眼,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直到看見窗外那片蔚藍的海,才想起自己已經逃離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城市。
洗漱完畢,她換上一條鵝黃色的連衣裙,將長發隨意挽起,素顏朝天地下樓覓食。餐廳在一樓后院,一個半開放式的玻璃房,幾張原木餐桌錯落擺放著。錢露薇正在其中一張桌子旁手舞足蹈地說著什么,對面坐著一個穿深藍色襯衫的男人。
“槿時!這里!“錢露薇眼尖地發現了她,使勁揮手,“快來嘗嘗我的海鮮粥!“
蘇槿時走過去,那個男人抬起頭,四目相對的瞬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電流竄過脊背。他有一雙極為好看的眼睛,深邃如墨,眼角微微下垂,給人一種溫和又疏離的感覺。
“這是周敘,203的客人。“錢露薇介紹道,“這是蘇槿時,昨天很晚才到的美女。“
“你好。“周敘點點頭,聲音低沉悅耳。
“你好。“蘇槿時在他對面坐下,突然意識到自己沒化妝,下意識摸了摸臉。
錢露薇風風火火地端來一碗香氣四溢的海鮮粥:“趁熱吃!周敘剛才說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粥,對吧?“
周敘微微一笑:“確實很美味。“
蘇槿時嘗了一口,鮮香瞬間充滿口腔,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天啊,這太好吃了吧!“
“對吧對吧!“錢露薇得意地晃著腦袋,“我的獨家秘方!“她突然想起什么,“哎呀,廚房里還烤著面包!“說完就一溜煙跑走了。
餐桌上陷入短暫的沉默。蘇槿時低頭喝粥,能感覺到周敘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臉上。
“第一次來暮城?“周敘打破沉默。
蘇槿時點點頭:“你呢?“
“第三次了。“周敘的聲音里帶著懷念,“這里的海很特別,尤其是日出時分。“
“你是攝影師?“蘇槿時注意到他放在一旁的素描本。
“建筑師。“周敘拿起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頁遞給她,“偶爾畫些速寫。“
紙上是一幅民宿的素描,線條干凈利落,卻神奇地捕捉到了建筑的靈魂。蘇槿時驚訝地看著他:“這太棒了!我大學也學過一點素描,但遠不如你。“
“謝謝。“周敘收回素描本,“你是做什么的?“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輕輕戳破了蘇槿時暫時的輕松泡泡。她攪動著碗里的粥:“剛畢業,還沒找到工作。平面設計專業。“
周敘似乎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沒有繼續追問。這時,錢露薇端著烤面包回來,打破了略微凝重的氣氛。
“天氣預報說下午可能有暴雨,“她將面包放在桌上,“你們有什么計劃嗎?如果下雨,我可以在客廳放電影哦!“
蘇槿時正想回答,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直覺告訴她,這又是一通面試后的拒絕電話。她的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方,突然失去了勇氣。
“不接嗎?“錢露薇好奇地問。
蘇槿時按下拒接鍵,將手機反扣在桌上:“不重要。“
周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偽裝,看到她內心深處的迷茫和不安。蘇槿時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匆匆吃完早餐就借口要回房間整理東西。
上樓時,她聽到錢露薇小聲對周敘說:“她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周敘的回答被關門聲隔絕在外。蘇槿時靠在門后,慢慢滑坐在地上。她不明白為什么一個陌生人的關心會讓她如此不安,更不明白為什么周敘那雙眼睛會讓她想起大學時那個最終背叛她的前男友。
“都是錯覺,“她對自己說,“三天后離開這里,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窗外,陽光漸漸被烏云吞噬,遠處傳來隱約的雷聲。蘇槿時不知道的是,這場即將到來的暴雨,將徹底改變她計劃中的短暫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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