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雨季了。

奮飛遇難一周年的日子到了。

下晚，桂香收工回家后，拿著燒紙去給丈夫上墳。

上墳時發(fā)現(xiàn)，有人上過墳了，把一碗餃子擺在墳上。

清明節(jié)時，也有人在她之前來過墳上，不僅燒了紙，還給墳填了土。

這次，桂香到了墳上看到，又有人事先來過了，墳前那堆還沒被風刮走、還很新鮮的紙灰說明，來人燒了很多紙，而且還是剛燒過不久。她站在高處，向四下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見一個人影。

燒完紙，往回走的路上，她遇到春喜正從一塊玉米地里走出來。如果在以前，她會像沒看見他似的快步走開，可自從那次警察抓她、春喜為她鋌而走險之后，就對她的態(tài)度比以前改變了：“春喜哥，人家都收工了，你還在地里轉(zhuǎn)悠啥呢？”

“看看莊稼長得怎么樣？”春喜邊向她走來邊說。

桂香沒等他，她邊繼續(xù)走邊說：“你倒挺積極呢！”

“我好多天沒來地里看看了。早晨來吧，露水太大，上地里來能濕半截褲子；中午來吧，天太熱了，身上一個勁的出汗；到下晚來，雖有蚊子，但注意點別被叮著就行。”春喜說著，快步攆上桂香問：“不是早就收工了嗎？你咋才回去啊？”

桂香答道：“我到奮飛墳上去了。”但話出口后，她卻又后悔了。

春喜恍悟地說：“哎呀！今天是奮飛的周年，我還忘了呢！”

桂香趕緊岔開話題：“你也真是的，人家從早到晚都在地里干活，還沒叫屈呢，你就上地里轉(zhuǎn)一轉(zhuǎn)，還多長時間來不一次，就嫌這個嫌那個的。”

“你以為我待著自在啊！”春喜搖頭嘆氣說：“唉！像奮飛那么呆著嘛，不愁吃不愁喝，啥也不想，還有人去看他，多好啊！”

桂香看看他問：“你又遇上啥愁事了？”

“我媽有病了。”春喜說：“能不愁嗎？”

桂香關(guān)切地：“什么病啊？嚴重嗎？”

春喜看看她，沒說話。

桂香又說：“有病就趕緊去看病嘛，發(fā)啥愁啊？”

春喜說：“我想套車拉她上醫(yī)院，她說啥也不去。我把大夫請家來給她看的。”

桂香問：“大夫咋說的？”

春喜說：“大夫說她歲數(shù)大了，操心過度，要想治好病，首先得心情輕松愉快，不然的話……”他搖搖頭，又嘆氣：“唉！”

桂香說：“這些日子太忙，也沒去看她，等哪天我去看看她。”

春喜說：“我也希望你能去看看她，見著你跟你說說話，這對她的病情可能比吃藥還管事。”

桂香點點頭。

春喜又關(guān)切地：“桂香，家里糧夠不夠？不夠的話寫個報告，我簽字后可以去領(lǐng)。還有柴火夠不夠燒？房子用不用修？”

雖說公家的東西不拿白不拿，公家的工不用白不用，但桂香還是搖搖頭拒絕了：“都夠了。房子不漏，也不用修。”

春喜說：“你是抹不開吧？奮飛是因公死的，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估計缺多少糧食，我派人給你送去！”

“不行。”桂香說：“咱村因公死的又不是我丈夫一個，像水生、二寶，不都是因公死的嗎？人家都是到年末一起照顧，我憑啥例外？人家該對你有意見了！”

春喜接著說：“人家可能還會質(zhì)問‘你跟黃桂香啥關(guān)系啊？’。”

桂香笑笑說：“這我倒不怕，腳正不怕鞋歪嘛！”她雖然嘴上說不怕，但心里還是很介意，見離村子不遠了，就對他說：“你不到別的地塊看看去了？”

春喜說：“天要黑了，不看了，我們一起回村里吧。”

桂香雖然對他的印象好了些，但還是沒有答應(yīng)他求婚的意思，更沒有和他結(jié)婚在一起的想法，既然這樣，也就不能做出讓人看了產(chǎn)生誤會的舉止。可聽了春喜的話后她心里為難了，讓他別跟自己在一起走，這也張不開口啊！咋辦呢？她終于想出主意，對他說：“春喜哥，你先走吧，我家買了幾只小鵝，得拔點野菜回去喂。”說完朝一旁走去。

春喜卻也跟她走著說：“我家也有小鵝，我也拔點野菜帶回去喂鵝。”

桂香見目的沒達到，剛拔了兩棵菜就又對緊跟著她的春喜說：“對了，我婆婆下午拔了一大筐呢，我就不拔了。春喜哥，你在這拔吧，我先回去了。”

正在彎腰拔野菜的春喜聽了，起身把拔下的菜扔掉，邊跟著桂香走邊說：“我也不拔了。”

桂香為了擺脫他，又故計重施，邊轉(zhuǎn)身往回走邊說：“那你先走吧，我還是再拔點菜吧。”

可春喜也轉(zhuǎn)身跟她走著說：“我也再拔點，反正拔回去也瞎不了。”

桂香又說：“有蚊子，我穿得薄，咬得慌，你拔吧，我回去了。”

春喜則說：“這蚊子是煩人，叮身上就起包，癢得難受，我也不拔了。”

桂香無奈，只好硬著頭皮跟他一起往回走，還得不情愿的和他說話，因為兩人現(xiàn)在關(guān)系好好的，他說話總不能不搭理吧！但一進村，她就立刻和他分開，邊朝住在村頭的母親家走邊說：“我上我媽家去看看。”

春喜沖她說：“桂香，你說話可得算數(shù)啊！”

桂香一愣，莫名奇妙地：“我說啥了？”

“你看你這么快就忘了。”春喜看著她說：“你不是說要去看我媽嗎？”

桂香恍悟地說：“這我忘不了，一定去。”

桂香一是為了避嫌，二則怕讓春喜有糾纏她的機會，很少到村南的楊家去。可現(xiàn)在，她不但去，而且去的還挺勤。下晚，桂香又去看春喜媽回來，剛進屋不一會兒，玉妹來了，就招呼道：“來了，坐。”

玉妹說：“剛才我來過一趟，看你沒在家。”

桂香說：“我上南頭看春喜家看他媽去了。”又問：“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啊？”

玉妹點點頭：“我正是為這事。”

桂香問：“怎么了？”

玉妹說：“大嫂，以后你就別上他家去了。”

桂香說：“其實，我也不想上那去，可聽說楊大娘身體不太好，想想老人對咱們一直那么關(guān)心、那么好，就去了。”

玉妹說：“他老楊家的老人對咱不錯，我心里清楚，去看看也是應(yīng)該的，可你也不能總?cè)グ。‖F(xiàn)在外面都有議論了！”

桂香看著玉妹，想說話，但張了張嘴，沒說出來。

玉妹繼續(xù)說：“有人說，自從上次楊春喜為了救你被戴上手銬抓過后，你對他開始好了。甚至有人問我，你嫂子啥時候跟春喜結(jié)婚啊？”

桂香說：“那是謠言。誰要再問你，你就告訴他，根本沒那么回事。”

玉妹看著她：“大嫂，我知道，自從小蘭姐的事情后，你對楊春喜有了好感，在心里已經(jīng)到了啥程度？”

桂香說：“為這事我確實很感激他，但他還是追求我的話，我也還是堅決拒絕的。為此，我還曾將過他一軍。”

玉妹不解地：“將過他一軍是啥意思？”

桂香說：“當初小蘭剛出事時，他不是被抓進縣城去了嗎？那時，他趁著我去看他，就提出讓我跟他結(jié)婚。當時，我正為小蘭的事著急，就口不擇言地說，他能把小蘭救出來，我就嫁給他。”

玉妹問：“假如他真能把小蘭救出來呢？”

桂香說：“沒有假如，他沒這個能耐和本事。”

玉妹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我就放心了！”

桂香也恍然大悟地笑笑說：“鬧半天你是怕我嫁給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