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冷了，秋活還沒干完呢，就上凍了，人們穿上了棉衣，早晨人們抄著手出工，下晚又抄著手收工。
大地經過刀割鎬刨鍬挖馬拉牛拽，再加上秋風一場接一場的刮，變得光禿禿的了。
把秋收利落了，已是冬天了。
收完了秋，就進入了全年農閑時間最長的冬季。
這天，桂香到了村西頭的娘家，母親看著她的肚子問：“你覺得咋樣？有感覺沒有啊？”
桂香莫名其妙地反問母親：“媽，你說啥啊？啥感覺啊？”
“你肚子里啊！”母親說。
桂香明白了，她搖搖頭沒吱聲。
“一點反應也沒有？”母親繼續問：“也不覺得頭暈、惡心、嘔吐、吃不下去飯什么的？”
桂香又搖搖頭。
母親說：“那就是沒有。”
桂香還想敷衍：“也可能是……”
“沒可能了。”母親打斷她說：“你丈夫都死了好幾個月了，你還半點動靜也沒有，還可能什么啊？”
桂香嘆氣說：“唉！該著我倆沒孩子。”
母親說：“沒孩子不要緊啊！這么年輕，再找一個，這是很容易的事情嘛！”
桂香說：“這事以后再說吧。”
“別以后了。”母親說：“趁著春喜還喜歡你，他每次看見我都說，讓我們勸勸你。我和你爸的意思是，互相都知根知底，各方面又都這么合適，你就跟他結婚吧。”
桂香立刻說：“我不同意。”又讓母親：“他要再跟你說這事，你就告訴他，叫他死了這條心，我不會跟他的，永遠不會！勸他別費這心思了！”
母親又勸了幾句，見女兒不聽，就生氣了：“桂香，你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你現在是個寡婦，人家春喜還沒結過婚，還是大隊干部，不嫌你結過婚，還肯要你，這么好的事，高興還來不及呢，你還不同意？就你現在的情況，又不是黃花大姑娘了，還想找個啥樣的？再說，人家春喜這么好的條件，不但不嫌棄你，還一個勁低三下四的求你，你也別不識臺舉啊！”
桂香沒心思跟母親爭論，她起身往回走去。
“你干啥去啊？”母親看著她喊。
桂香頭也不回地說：“回家！”
“你給我回來！”母親又喊。
桂香不聽，繼續往回走。
“你站下！”母親說：“我還有件事，你聽完再走！”
桂香停下回頭看著母親。
母親走到她跟前說：“桂香，春喜他媽想見見你，跟你說說話，明著跟你說了吧，也是為你跟春喜的事。”
桂香立刻說：“這事誰說也沒用，我不想見她！”
母親說她：“桂香，做人得有點良心啊！當初你和春喜搞對象時，你楊大娘對你那么好，后來你跟她兒子黃了，人家也沒刁難你，當你跑去和奮飛結婚時，人家還給你送了東西，后來有啥事找人家，人家也是有求必應，還主動關心你，人家對你這么好，你現在卻連面也不想跟人家見，你自己想想，這能說的過去嗎？”
桂香經母親這么一說，想起了春喜媽對她的關心照顧，覺得母親說得在理，就問母親：“她說啥時候見面啊？我去找她去啊？”
母親說：“你有時間去更好，不去的話她說上你家找你。”
桂香說：“行。”就又要走。
母親則又沖她：“你站下。”不滿地說她：“這里是始終掛念著你的親爹親媽家，不是虎穴狼窩，這個家里的人只能幫你疼你，不會吃你害你的，你這么著忙走干啥？我話還沒說完呢！”
桂香辯解：“我回家還有事呢？”
“告訴你。”母親繼續說：“你楊大娘對你的好處，你心里清楚，她那么大歲數了，身體又不好，也夠可憐的。再說，你真要跟春喜結婚了，你既可以照顧現在的婆婆，又可以照顧再結婚后的婆婆，還能照顧我和你爸，三全其美、皆大歡喜，將來有孩子了我們都幫你看著，多好啊！”
桂香問：“媽，你說完了嗎？我還急著回家干活呢！”
母親又說：“反正說一千道一萬，我的意思是你見了春喜他媽，別讓她傷心失望難過。”
桂香說：“媽，我會找最充分的理由好好跟她說的。”
母親說：“照這么說你是不體諒不可憐不答應你楊大娘了？”又生氣地說女兒：“你可不能這么沒良心啊！”
桂香爭辯說：“大娘是對我很好，關心我愛護我，我一直記著她對我的好呢，我會報答她的，但我不會以嫁給春喜這種犧牲自己的方式報答。”
母親聽了仍不滿地說女兒：“怎么咋說也說不到你的心里去呢？我就不明白，你咋啥好話也不聽呢？你真是氣死我了！”
女兒說：“生氣也是你自找的。”
“對，我自找的。母親說：“我吃飽撐得沒事干，瞎管閑事找氣生。”又問：“你跟不跟你楊大娘見面？”
桂香說：“我明天去她家找她。”
母親又問：“到那里她要讓你跟春喜結婚，給她當兒媳婦，你咋回答她？”
桂香當然不答應，可現在要說實話母親更加生氣，就說：“媽，這件事情讓我再好好考慮考慮。”
母親說：“春喜當初跟你搞對象時，是辦錯了件大事，可他改了啊！你總不能記他一輩子啊！你好好想想，你們當初對象時，他媽對你那么好，就是你不跟他了，跟奮飛結婚后，她對你的好處也不少啊！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樣？”
但桂香說：“我得趕緊回家了。”
“我一說到關鍵地方你就回家，回家忙啥？”母親說：“自從你跟春喜黃了，跑去跟奮飛結婚后，咱娘倆難得有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的時候，如今咱倆的想法好不容易有點接近了，你就先別走了。”
“媽，你領會錯我說的意思了。”桂香說：“我的意思是考慮怎么跟春喜他媽解釋我不樂意跟春喜的原因，并不是想要答應這門親事。”
母親一聽這話，臉上剛剛浮現的一點喜悅立刻又消失了，指著女兒恨鐵不成鋼地：“我真想拿根棍子揍你一頓，”說完她真的拿起立在鍋灶的燒火棍。
桂香一看事情不妙，趕緊快步往外去，后面傳來母親的喊聲：“站下！你給我站下，不然我追你家去！把你家給砸了去！”她回頭一看，母親真的在追，心想不能站下，那樣會挨打。但轉念一想，這樣到外面讓人看了多丟人，母親真的追到家里去，到那里鬧起來砸個亂七八糟多不好，想到這里，她只好站在院里等著挨打。
母親到了跟前，并沒把手里的棍子往女兒身上打，而是朝院墻根下一群撓著找食吃的小雞撇去，正好打在一只小雞身上，其它小雞嚇得叫著四下飛跑，而那只被打中的則一下倒在那里。母親見狀立刻跑過去，拿起雞往起立，她希望小雞還活著，但怎么也立不住，心疼地說：“打死了，白瞎了！”
桂香跟過去看著埋怨她：“那你還打它干啥？”
母親說：“讓你氣得唄，本來想打你了，又舍不得，就鬼使神差身不由己地打到這里了。再說我心思離得這么遠，雞還是活的，也能跑也能飛的，誰心思就這么巧呢。”又說女兒：“這下你真的別走了，在這里幫著殺小雞吧，殺好了燉著吃。”
女兒搖頭說：“不的，為了吃點雞肉再把自己搭進去就不合適了。”
母親說：“你這是啥意思啊？”
女兒說：“你非讓我改嫁給楊春喜，而我又堅決不嫁給楊春喜，有句話說，‘殺雞給猴看’。”
母親說：“還真有這么句老話。”
但女兒又說“你現在是為了讓我嫁給楊春喜，殺雞給我看啊！”
母親聽了看著她一愣：“你……”
女兒則又說：“人家是殺雞儆猴，而你現在是殺雞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