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是南陵城里的一家中檔酒樓，幾十年經營下的口碑還不錯。跑堂肩搭白巾穿梭于方桌之間。秦毅和小團走進酒樓的時候，只見得往來客人熙熙攘攘，便隨意在大堂處找了個人少的位置，點了幾個招牌菜坐下候著。
小二殷勤的送上茶水，等了一會，二樓臨窗處，一個白發白須的說書人顫顫巍巍的坐下，手中撫尺重重一拍，整個人的氣勢肉眼可見的變化，仿佛年輕了幾十歲。
于是整個酒樓瞬間安靜了下來，都盯著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兒。
見大家被自己吸引了注意力，這個說書人不慌不忙的抿了口茶水，又清了清嗓子，嘴巴一張字便吐了出來，聲音卻仿佛回蕩在耳邊。
“老朽霍四，今年六十又七，一說書人，承蒙各位抬愛，在這南陵城小有名氣，今天霍四卻不講故事，只想和諸位要聊一聊大周那位神將——天戮的故事.....”
“你直接說那位武侯大人不就完了，還天戮神將呢，沒曾想那位大人才離世一個多月就有了話本故事，我倒是想要聽一聽。”臺下有人直接打斷了說書人的講話，他也只是笑著并不說話。
武侯？秦毅呆了一下，是那位諸葛先生嗎？時間也對不上啊。
等到臺下再次安靜下來的時候，他重新開口：“這位客官說的不錯，這個天戮神將就是大周那位史上最傳奇的武侯，天戮是突斯人給他取的外號，意為上天帶來的殺戮，由此可見那群蠻子對那位武侯有多么的敬畏。”
臺下眾人會心一笑，與有榮焉。
說書人也不惱，等到眾人又是一陣議論，提起撫尺拍下接著道：“要說那秦武侯，真真是文曲武曲雙星照命！據說那位武侯自幼癡傻，瘋瘋癲癲，雖然生在破落的國公府，衣食無憂，卻也少不了受些白眼。然而那些尋常凡夫俗子哪里懂得，這十年渾噩，其實是由于武侯命格驚人為天所妒，自閉靈智其實是在調養生息，為了讓他那肉體凡胎能夠承受雙星的福臨。“
白須老者唾沫橫飛，小團咬著糖葫蘆聽得入神，琥珀色糖衣沾在唇瓣猶不自知。秦毅摩挲著茶盞也被吸引了注意力，這個劇本總覺得很熟悉。
“十歲那年，武侯一朝開竅，不僅擺脫了癡傻狀態，而且文韜武略無一不通，傳聞這十年他在夢里得仙人授書，貴不可言。武略尚且不提，天下人人皆知武侯威名，而在早些年間，這位武侯其實是以詩才而出名，那首大名鼎鼎的《臨江仙》就是武侯早期所作，也是憑了這首詩，中州那位軍神起了收徒的心思，一段佳話就此開展。”
臨江仙？秦毅一愣，是那首他所熟知的臨江仙嗎？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見樓上有聲音傳來，“滾滾長江東逝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耳邊人聲鼎沸，秦毅卻覺得如坐針氈，要是他記憶沒出錯的話，這首臨江仙應當是明代才會出現。而按照大周如今的年份，目前是處于前世的宋朝，中間隔了整整一個元朝，這是哪里冒出來的穿越者？
隔壁有不知所謂的學子竊竊私語，“這首臨江仙，雖然氣魄不凡，但是詩體怪異，立意雖高，可惜用詞表意過于直白，除去境界不談，這種打油詩我能隨手寫幾首。”
“呵呵，據說這首臨江仙是那位武侯十歲所作，你十歲在干嘛？”
“武侯寫詩過于直白？他本就是武官直白點怎么了？”“你再看看這首《箜篌引》，‘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夠不夠華麗？你寫一個我看看？”
聽著耳邊一首首耳熟能詳的詩句，秦毅更加確定了那位武侯也是個穿越者。此前他特意留意過，這個世界的歷史從那位始皇帝開始就偏離了軌道，沒能一統是其一，連很多后世著名的詩人和作品都沒有問世，原本秦毅還想著能夠靠抄襲揚名立萬，沒想到有前輩捷足先登了，倒是可惜。
“啪”，撫尺又是重重的一落，打斷了那幾個吵的面紅耳赤的書生。說書人繼續開口，“雖然那位武侯文采出眾，然而那時的大周內憂外患，年輕的武侯喊出一句‘學文救不了大周’，引得天下學子口誅筆伐。然后他扔出一本詩集，轉身投入了軍神門下。”
果然，秦毅想著，那位穿越者已經把前路走死了，要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抄襲前世的名句，拿出來想要出風頭，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年武侯十三歲，在軍神的默許和長公主的支持下，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軍改，這個軍改據說是武侯自己發明的詞，意為軍隊改革。他認為大周想要改變孱弱的現狀，重現先祖榮光，首先要做的是加強軍力。如今，‘尊嚴立乎于劍鋒之上’的口號遍布中州每個角落。”
“噗”，秦毅忍不住噴出了茶水，小團一臉疑惑的看著他。他連連擺手，這位穿越者前輩真是個熱血青年，敢想敢干。然而周圍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嗤笑，氣氛有些莫名的肅穆。
“軍改三年，武侯大刀闊斧下，裁撤世襲軍官一千八百余人。“老者突然壓低嗓音，枯指敲了敲案上缺角硯臺，“那些喝兵血的蛀蟲，全被軍法司當街問斬！刑場血水流了三天......“
“隨后武侯建立‘大周軍署’和‘大周書院’，前者號稱天下將官的搖籃，軍署中不僅傳授那些世家秘而不宣的兵法武略和武道功法，還不拘一格錄用人才。咱們陳國那位趙將軍，早年就在中州軍署游學，有幸得到過武侯的指點，回到陳國沒幾年便扶搖而上，如今也是一號人物.....”
說書人到這里頓了頓，“而那書院更甚，不僅傳授四書五經，還研習奇淫技巧，號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當時只要你有任何一方面做到頂尖就能入院，哪怕是你吹口哨吹的響，只要你是天下吹的最響的那幾人就可以。”酒樓的人聽到這里紛紛嘩然。
“軍署和書院，合稱文武兩學宮，短短幾年便在大周掀起了風雨，改變了大周格局。從軍署肄業的學子門生直接空降大周各地的軍中，一舉改變了大周軍隊糜爛的風氣。”
有人突然提問，“學宮？是咱們陳國的那個學宮嗎？”
“不錯，咱們的學宮還是從中州抄來的，而且只抄了文宮，那軍署卻是只字不提啊，據說那位武侯設立了軍法司，專門負責處理軍中事務，文官不得插手，那群官老爺哪兒受得了這個，自然是不敢抄的。”
秦毅聽得膽戰心驚：改革軍隊、設立軍校、司法獨立......這些現代理念在這個王朝推行，無異于在刀尖起舞。小團卻渾然不覺險惡，杏眼睜得滾圓聽得入迷。
“后來呢？“
“后來啊......“老者抹了把汗，“這樣過了幾年，大周國力蒸蒸日上，武侯親訓的玄甲軍更是北征突斯，兩年收復十五郡。“
他忽然展開折扇，扇面繪著飲馬河畔金箭林立的景象，“突斯可汗發來求和文書那日，邊境百姓蜂擁而出，人山人海，高呼‘子弟兵’.....“
“自此玄甲軍天下聞名，那位大人名望達到巔峰，中州天子御筆親封武侯之名并將自己的胞妹賜婚。”
講到這兒的時候，說書人搖頭晃腦，竟然捏著蘭花指，模仿太監念了一段圣旨：
“昊天之眷命，統御寰區，惟將帥忠勤，勛猷懋著，乃克彰國威而安黎庶。咨爾殿前都指揮使，驍勇絕倫，韜鈐獨運。昔者北御戎狄，斬酋破陣，功冠三軍；南靖煙塵，撫民戡亂，德孚眾望。其心昭如日月，其節凜若冰霜。是用特頒綸綍，錫以顯爵。
封號「武侯」，食邑一千五百戶，食實封五百戶，賜丹書鐵券，允世襲罔替。仍加授光祿大夫、上柱國，領禁軍都督府事。爾其克勤克慎，永固邦基；允武允文，長膺帝眷。
特降綸音，晉封姬素「護國大長公主」，賜婚武侯，結秦晉之盟，成股肱之契。增食邑二千戶，賜鸞駕朱輪、九翚四鳳冠；武侯加授「開府儀同三司」、「駙馬都尉」，歲祿三千石，錫以玉帶麟袍。
敕曰：爾夫婦當效梁鴻孟光，舉案齊眉；勠力同心，共襄王室。內修婦德以彰坤儀，外竭忠藎以衛疆土。欽哉！惟和惟敬，永荷天庥！”
秦毅不禁也聽得熱血沸騰，那位穿越者前輩拿的是什么爽文劇本，不僅生在國公府，拜軍方大佬為師，改革軍制，入軍伍沒幾年又立下大功，還娶了皇帝的妹妹，簡直是穿越者楷模。相比之下，自己過的這是什么日子？誒。
眾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仿佛自己就是那人生贏家，霍四只好又敲了幾下撫尺。
“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