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悄然流逝,唐小升在愛申箱包廠已度過五個多月的時光。父親的身影雖然依舊會在夢中浮現,但出現的頻率漸漸降低。他越發適應這里的生活節奏,每天清晨,與工友們一同排隊前往食堂打飯,隨后投入工作,午飯后繼續忙碌,晚餐過后又接著上夜班。無需過多思考,只需依照領導的指示按部就班,這樣規律的生活讓他內心感到安穩。
盡管升任小組長,唐小升的工作本質并未改變。每天,他依然要在縫紉機前忙碌到天昏地暗,計件工資的每一件活計都不能落下。身為組長,他額外多了一項責任——協調組員。當組員遇到問題,他得過去幫忙,或是更換折斷的釘針,或是補充短缺的物料。這些額外的事務常常耽誤他自己的工作時間,為此他還少賺了一些錢,但他從不抱怨。
隨著箱包廠旺季過去,淡季來臨,廠里的訂單大多變成了兄弟廠轉單。轉單總是伴隨著各種問題,要么做到一半原料短缺,不同規格的物料缺東少西;要么就是布料存在色差。即便同一批次的布料,顏色差異也十分明顯,每次華廠長拿著色卡比對,都要唉聲嘆氣許久,白發似乎又多了幾根。
每當原材料不足,身為組長的唐小升就要和其他組爭搶訂單。他總是爭分奪秒,率先完成第一批次任務,然后趕到后勤處,為自己的組員挑選最好的面料。為此,他沒少和“四川幫”的人發生爭吵。
唐小升是個熱情好客的人,下班后,他會在宿舍里準備一些瓜子、花生、蠶豆,邀請兄弟們一起分享。雖然這些都是不值錢的小零食,但大家聚在一起說說笑笑,贊美的話語讓唐小升心里美滋滋的,他甚至打算把“愛申箱包廠”當作自己一生的歸宿。
蠟燭經常來他的寢室串門,兩人關系格外要好。蠟燭比唐小升稍高一些,還帶來幾件舊衣服。大家用慣了縫紉機,便動手拆線改制。唐小升穿上改制后的衣服,想起上次添置新衣,還是在老家山上胡麻成熟的時候。他緊緊摟住蠟燭的肩膀,發誓要守護這個好兄弟一輩子。
又是一個周一,唐小升照例在周日消失了一整天,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深夜近零點,他才翻墻回到廠區。周一剛一上班,切糕就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告訴唐小升一個壞消息:昨天晚上倉庫遭賊,小偷翻墻時不小心打翻了工程部的油桶,油料灑下,偏偏全落在了唐小升這一組的成品和半成品上。
唐小升腦袋“嗡”的一聲,只覺得眼前一片空白。工廠里有多個小組,他這個小組長官職不大,怎么就這么倒霉,偏偏他們組的產品被污染了!那一堆被污染的物料價值近萬元,就算把他賣了也賠不起。而且法國客戶催貨催得緊,即便賠了原料錢,訂單也肯定會延誤。一旦訂單耽擱或者質量不達標,按照信用證的規定進行追罰,那賠償的金額更是不可想象。
唐小升急忙拉著切糕,快步走向華廠長辦公室。站在門口,他心里忐忑不安,進了辦公室后,更是低著頭,看著腳尖,兩只腳不停地來回交織。華廠長捏著沾滿油漬的布料,翻來覆去地查看,又找出調度本,仔細核算各項數字。
過了許久,華廠長終于嘆了口氣:“算了,這也不是你的錯。”聽到這句話,唐小升一直緊繃的身體瞬間放松下來,臉上的表情也垮了下來。“工廠備料本來就有富余,你這批占的比例不算高,庫存還夠。不過時間很緊,從現在開始,得沒日沒夜地加班趕工。”
唐小升聽后,只覺得這是天大的好消息,連忙磕頭如搗蒜般感謝。他歡天喜地地拉著切糕走出辦公室,加班對他來說,可是最拿手的事了。
回到車間,唐小升立刻召集所有組員,宣布了“油料事件”,并命令大家全力開動,加班加點將功補過:“之前的工作都不算,這批得重新做!”他看著手下的兄弟們,大家眼睛里都布滿血絲,滿是疲憊。
唐小升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到縫紉機前:“我先帶頭,大家跟緊!”他向來勤奮高效,想著自己先沒日沒夜地干上幾天,其他人即便有怨言,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然而,干了一會兒,唐小升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腹痛。他強忍著繼續工作,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可疼痛卻越來越劇烈,不一會兒就疼得臉色煞白,說不出話來。他艱難地開口:“快去四組,叫蠟燭來,讓他替我盯著,帶領大家……”
劇痛讓唐小升幾乎無法支撐,他眼前一黑,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工友們驚慌失措,圍攏過來。蠟燭匆匆趕到,看到唐小升痛苦的模樣,立即背起他沖向廠外的診所。一路上,唐小升意識模糊,只感覺腹部的疼痛如刀絞般,冷汗浸透了衣衫。
到了診所,醫生一番檢查后,告知是急性腸胃炎,由于長期勞累、飲食不規律,再加上這次情緒大起大落誘發。唐小升躺在病床上,心里滿是焦慮。他擔心這次生病會影響小組的工作進度,更害怕因此讓華廠長失望。
在他住院的這幾天,蠟燭和其他工友們輪流照顧他,還帶來工作進度的消息。大家為了趕工都拼盡了全力,這讓唐小升既感動又愧疚。他暗暗發誓,等身體恢復,一定要加倍努力工作,彌補自己缺席造成的損失。
一周后,唐小升不顧醫生再休息幾天的叮囑,堅持回到廠里。看到組員們為了趕工疲憊不堪的樣子,他眼眶泛紅,立即投入到工作中。在他和大家的齊心協力下,小組最終在截止日期前完成了訂單。
這次意外,不僅讓唐小升意識到健康的重要性,也讓他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工友們之間的情誼。他明白,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雖然會遇到各種困難和挑戰,但只要有這些兄弟在身邊,他就不是孤單一人。而這段經歷,也將成為他成長路上的重要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