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廚房里傳來一陣陣的剁菜聲，有點吵。

林子陽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還睡？太陽曬屁股了還睡？”女人走進房間，把他的窗簾拉開，太陽光瞬間照了進來，林子陽被照的有點不舒服，翻個身，把枕頭蒙上繼續睡。

他是昨天偷偷回來的，到家的時候外婆已經睡下了，他就偷摸溜到走廊，把染血的衣服簡單泡一下，然后扔到洗衣機里。

那之后他只感覺很困，仿佛靈魂被抽干，澡也沒洗腦袋一栽就睡到天亮。

門外鬧哄哄的，有人開門進來了。林子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睡的很迷糊，只覺得有人坐在了他床頭。

“窗簾拉一下，謝謝啊……”他翻了個身，絲毫不介意自己還光著屁股。

“沒問題。”淡淡的女聲傳來，然后“嘶拉——”一聲，她把窗簾拉上。

“謝謝啊……”林子陽撓了撓屁股，兩秒后他猛然坐起。

“嗯？我以為你要繼續睡。”林槿坐在他床頭，嘴里嚼著泡泡糖，手上翻著他私藏的雜志漫畫。

“你你你你你你……”林子陽大驚，趕忙往被子里頭縮了縮，“你在我房間干嘛……不對……你在我家干嘛？！”

“你家今天有紅燒肉和豬肚湯，我是過來蹭飯的。”林槿吹了個大泡泡，很自然地回答。

“樓下菜館也有紅燒肉和豬肚湯，你為什么不去那里吃？”

“樓下菜館收費，你家免費，天底下的白食沒有不吃的道理。”林槿把雜志塞回亂糟糟的書架，“而且我們也打算下館子去吃的，但是你媽非要拉著我們在家吃，說自己下廚比菜館子的健康，還擺了張大桌子。”

“什么玩意？”林子陽聽的云里霧里的。

這時候外婆推門進來了，臉上帶著笑：“哎？你們聊上了？哎哎，你們聊你們聊，年輕人有點話題就是好……大孫女，要不要吃點蛋糕？自己做的。”

“不用了阿婆，等下吃飯了。”林槿回以微笑，“我們聊一下，等下吃飯。”

“哎哎，年輕人就是好……”老人微笑，她拍了拍林子陽，低聲說道：“哎，表姑大老遠來看你，你就這么光著見人家？”

“啊？”林子陽腦袋更混亂了，“這到底什么情況啊？”

“今天周日，你老媽沒和你說過嗎？”林槿挑眉，“老爺子不是說了今天來拜訪你們嗎？”

林子陽眨眨眼，好像是有這么回事，只是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感覺好像隔了一輩子才知道。

“你是說舅姥爺？他人呢？”

“去墓園給大爺爺燒紙了，現在估計在回來的路上。”林槿看了看手機，“最新消息，路口堵車，他被堵在路上了，他說前面有一群母豬排隊掉進水溝里，然后一輛車沒剎住撞了上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林子陽摁著腦袋，“那……大姐……嗯……表姑……”

“嗯？”林槿挑眉。

“你出去一下行不行？我換個衣服……”林子陽昨天太困了，衣服一扒就栽下去睡了，現在還是光腚呢。

“你老媽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叫到家里來了，我實在應付不了那些親戚，就來你房間躲一下。”林槿聳肩，一臉無所謂，“你換吧，沒事，我不看。”

林子陽欲哭無淚。

“哦，對了。”林槿從兜里拿出一臺黑色手機遞了過去，“你的手機。”

“手機？”林子陽一愣。

“你出了事應該第一時間和我說的，再不濟也該直接報警。”林槿一臉“我知道你昨天干了什么”的表情，“而且你把手機落下了，被人找到會很麻煩。”

“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我們的視線遍布全球，你哪怕是從石頭里出來的我們也能找到你是從哪塊石頭里蹦出來的。”林槿白了他一眼，“事情我們幫你處理好了，下回碰到這種事克制點，解決問題的方法并不只有暴力。”

林子陽不好意思說什么，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

“還有，那件事情考慮的怎么樣了？”林槿又問道。

林子陽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撓撓頭：“再寬限幾天唄，這才過去兩天，我怎么可能兩天就把心理防線建好？”

“行吧。”林槿起身，“不過我還是建議你早點做決定，時間不等人。”

說完她就出去了，林子陽發呆了一下，套起衣服也出去了。

客廳里熱熱鬧鬧的，客廳桌子上擺著一張大桌子，過去只有家里來客人才會擺這么大的桌子，上面擺著花生瓜子零食還有可樂雪碧和幾瓶啤酒。

確實像林槿說的，大叔二嬸三姑四舅都來了，他們圍著林槿問東問西的，大體就是問在美國怎么怎么樣，過得好不好，林槿的表情顯然有點不耐煩，但還是很有禮貌地打著招呼。

林子陽撓撓頭，去走廊拿毛巾，一眼就看見底下路邊停著那輛巴博斯G級，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孩子圍在車前各種拍照。

“你妹的，是你們的車嗎？不怕坐壞了賠錢啊？”他憤憤地啐了一口，但轉念一想那車也不是他的，自己計較個什么勁啊。

“兒子！快點！幫媽媽端菜！”女人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你舅姥爺要回來了！快點！”

剛從廚房端菜出來，門就被打開了，老人穿著合體的西服，左手一只烤乳豬右手一只大燒鵝，威風凜凜。

“嗨！侄孫！好久不見！”鄭老頭熱情地打著招呼，“想你舅姥爺了嗎？”

林子陽心說我一點都不想，我想睡覺……

“啊，叔回來啦！”林媽看見老人來了，語氣溫柔，“來來來，開飯了兄弟姐弟們！洗手吃飯！”

她又看向老人，“叔，要喝酒嗎？”

“哈！你叔我千杯不醉，想當年我和大哥可是……”鄭老頭正要吹噓一下自己當年的戰績，林槿突然在背后踢了他一腳。

“哦哦，上了年紀了不能喝了，來點果汁就行了……”在孫女面前，鄭老頭只能撓撓頭，尷尬的笑兩聲。

他坐下嗑瓜子，身上的西裝和手上的百達翡麗腕表無一不表達他成功人士的身份，別的不說，那股氣質就壓了那幫嘰嘰喳喳的親戚一大頭。

菜很快端上桌，大伙也餓壞了，接二連三地動筷子，氛圍熱火朝天。鄭老頭心情很不錯，和七大姑八大姨拉起了家常，以前林子陽外公還在的時候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多多少少受了點恩惠，現在他們一個個地起身敬酒，話里話外都是拍馬屁。

林子陽坐在飯桌邊，低頭啃著一個豬蹄子，這樣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不會找他搭話，他從來不擅長處理這種場合。

偶然間的抬頭，他看見林槿坐在旁邊，在啃一頭烤乳豬，而林芳芳則坐在她旁邊，看她的眼神里滿是羨慕和自卑。

果然，每個女孩子都喜歡帥氣的酷大姐。林子陽心想。

另一邊鄭老頭正在和親戚們聊工作，大體意思是他在美國做材料生意，最近剛剛有個客戶在中國，剛好順路來看看已故的大哥。

外國總是自帶一種莫名閃耀的光環，而且看老人那淡定的樣子和樓下停著的豪車，不像是假話，七大姑八大姨瞬間打開了話匣子：

“哇哦——鄭大爺，敬你一杯！”

“哇，我就說不愧是鄭大哥弟弟，可惜大哥走的早，不然他一定會開心的！”

“美國？那一定賺了很多錢吧？”

……

“鄭叔叔！”林媽倒了滿滿一杯酒，語氣溫柔，“敬你一杯！”

“哎喲我的大侄女……”鄭老頭樂呵呵地接過酒，快速給孫女丟了個眼色：可以嗎？

林槿白了一眼：隨你。

“喝喝喝！”鄭老頭丟給林槿一個眼色，林槿起身，一分鐘后重新出現在飯桌上，手上多了個木盒子。

木盒子打開，里面躺著的是一瓶未開封的紅酒。

“羅曼尼康帝？！”有親戚是做酒水生意的，認出了這瓶紅酒。

林子陽在短視頻上刷到過，羅曼尼康帝是一種很出名的干紅葡萄酒，一瓶的價值能超過兩萬美元。

“敬鄭大哥一杯！”那位做酒水生意的親戚舉杯致意。有他牽頭，大伙也紛紛舉杯。

“兒子。”老媽突然壓低了聲音對林子陽說道，“趕緊的，去給你舅姥爺敬酒，不能讓他覺得我們失了禮數。說話好聽點，指不定他能幫你弄到美國去，人家可是幾個億的大生意……”

林子陽翻了個白眼，還是不情不愿地倒了杯酒，正要起身，旁邊的林槿突然舉杯：“來來，大侄子，表姑敬你一杯。”

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臺階，林子陽萬分感動，激動之余卻感覺腳面有點疼，他疑惑地轉頭，正好對上林槿那不懷好意的目光。

林槿挑眉，大體意思是咋的？還不快謝謝你表姑我？

“哈——”鄭老頭悠悠地吐出一口二氧化碳，“侄孫子，舅姥爺問你件事。”

林子陽心里咯噔一下，心說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今年多大了？”鄭老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

“十八……”林子陽的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嗡嗡。

“再過幾個月就要高考了吧？”鄭老頭點上一根煙，“想考哪個大學啊？”

“那得看哪個大學要我啊……”林子陽心不在焉地回答。

“有沒有興趣去美國玩一玩？”老家伙挑眉。

親戚們一愣。

“大哥走之前有和我說過，叫我幫襯幫襯。”老家伙悠悠地吐出一口煙霧，“我能做大生意，少不了你外公的幫忙和指導……”

鬧騰的親戚們安靜了下來，靜靜聽他說話。

“做生意嘛，認識的人難免多了……”老家伙慢悠悠地說道，“我近幾年認識了一個客戶，我倆聊的很投機，他是一所美國私立大學的校長……”

大伙倒吸涼氣，美國大學？校長？這后門已經擺在臉上了啊！

“我幫了他不少忙，禮善往來嘛。”老家伙拿出一個文件袋，“這是學校的一些文件以及申請表，你如果有想法的話，把申請表填了，那邊我會幫你去聯系。”

“那要是語言不通怎么辦？”有親戚問道。

“很簡單，先上兩年語言學校過渡，然后再申請大學。”鄭老頭喝了一口紅酒，“這個校長和我很熟，前幾年我就托他把小槿送了進去，她現在在美國就有自己的小公司……”

“公司算不上，只是個跑腿運貨的。”林槿嚼完了烤乳豬，開了瓶啤酒下肚，滿意的打了個飽嗝，“嗝——”

跑腿運貨的？跑腿運貨的開巴博斯大G？這錢也太好賺了……一想到這個，眾人盯著那份的眼神里都是羨慕嫉妒恨。

“畢竟現在國內的大環境不好，每年幾千萬的畢業生畢業就是失業，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應該出去長長見識，開開眼界，總是沒壞處的。”老人把文件遞了過去。

“這這這……我能考慮一下嗎？”林子陽有些心慌地接過文件，他其實知道鄭老頭是什么意思，接受了這個提議他就要和現在的生活做出割裂，去一個完全未知的，陌生的地方，但是他還沒做好準備。

“當然可以，不過要盡快哦，時間可不等人。”老頭微笑。

夜深人靜，林子陽坐在床上，面前是那份文件和申請書。

鄭老頭他們走后老媽和各路親戚就湊了上來，張口閉口都是國外怎么怎么好，那里的空氣都是香甜的，叫他好好考慮不要放過這次機會。他表示讓他考慮考慮，這種事情急不得，然后老媽不知怎的發火起來，大罵他爛泥扶不上墻，不思進取沒有上進心，自己白生了他這么個白眼狼。

林子陽其實知道他們心里都在想什么，無非就是借著這層關系給自己謀好處罷了。至于老媽，她心底里大概就想著國外能賺大錢，這些錢肯定是要上繳的，當了這么多年媽不能白當，感恩是應該的。而且她還想著等自己出國了就讓他幫把她那個小男人的孩子也安排一下也出個國。外婆后來去倒垃圾的時候有聽見她偷偷和那個男人打電話，意思大體就是——我兒子要出國了，等他出國后我就讓他幫幫忙，讓小浩也出國去。

“小浩”估計就是那個混混男人的孩子。

林子陽對于這個媽感到很無奈，這么多年從不過問她親生孩子過得怎么怎么樣，一門心思就往別的男人和孩子身上扎，偶爾來幾次也是奔著向外婆要錢來的，全然沒有一個當媽的樣子，現在自己的手親生兒子面臨人生大事也如此敷衍，甚至還想著怎么撈好處……

他越想越心煩，但他并不想找外婆傾訴一下，因為外婆實在太啰嗦了，他已經被啰嗦出PTSD了，找林芳芳呢……這么說吧，自從他說“要想想”之后，她看他的眼神就是五個字——恨鐵不成鋼，雖然以前看他的眼神也是恨鐵不成鋼。

林子陽知道老姐對于自己的狗屎運有點耿耿于懷，因為她已經輟學了，而且她是寄讀生，要想復學不僅要走關系還要支付一筆不菲的費用——爹媽肯定是不會出這個錢的，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的女兒已經瘋了，將來她的人生只有嫁人一條路。但林芳芳肯定不干，我自己的路我自己做主，用不著你們來指手畫腳。但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溫水煮開將軍夢，現實壓垮少年肩——她沒錢也沒能力，只能任由自己關在房間里發酵，把自己發酵成陳年老酸奶。

林子陽其實很理解林芳芳，如果沒有那條突然竄出來的大蜥蜴，他倆的情況差不了多少。

手機響了起來，林子陽打開一看，是鄭老頭的來電。

“喂？林子陽？”

“喂？舅姥爺？”

“跟你說個事，學院有事，后天我就要回美國了。不過放心。我安排了小槿和你對接，但你最好快點想清楚，她待在這里的時間也不長。”

“我知道了。”

“好的……”對方似乎要掛斷電話。

“舅公等一下！”林子陽突然想起了什么，趕忙叫住，“我昨天好像出現幻覺了……”

“嗯？說來聽聽……”

林子陽花了五分鐘把昨天碰到的那個奇怪的黑袍女孩講了一遍——當然省略了自己被混混暴打一頓的過程。

“我懂了……”老頭沉默了一會，語重心長地開口：“子陽啊，你的情況我大體知道了，你也知道我們是干什么的，舅公碰到這種事情很多次了……”

林子陽心說你丫的有話快說，一副“你的情況很糟糕”的語氣事怎么一回事？

“那……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種事情非常嚴重，幾分鐘沒辦法和你說清楚……讓我想想……”手機那頭的老家伙像是在沉思。

“大爺你別想了，有話快說行不行？”林子陽急了。

“好！大侄孫，你可要聽清楚了……”鄭老頭壓低了聲音，仿佛末日將近，“你這種情況很嚴重，我的專業建議是你趕緊把那申請書填了，然后拍拍屁股飛美國去，離你那臭老媽遠點。”

“啊？”林子陽心說我褲子都脫了，呸呸，聽的全神貫注，你就給我說這個？我還以為我沒救了……

“你說的情況沒什么大問題，反而說明你天賦很高。”鄭老頭的語氣透露著贊賞，“你外公要是知道你有這么高的天賦，他的在天之靈會很高興的……”

“停停停……那這關我老媽什么事？”

“你老媽心里在想什么我會不知道？”老人鄙夷，“我這個侄女私底下那些破事我都知道，這些事情你還是不要打聽的好……算了算了，我有個視頻電話要接進來了……侄孫，記住，你現在有這個權力選擇自己的道路，當你有機會做出屬于自己的決定的時候，不要讓自己后悔。”

電話掛斷。

林子陽有些發懵，什么叫做自己的天賦很高？他天賦高的話那為什么他從沒發覺過？難不成他發覺的地方錯了？

他舔了舔那顆新長出來的牙齒，還是沒能下定決心。

酒店。

“有這么趕么？”林槿穿著海綿寶寶睡衣，叼著袋熱牛奶從臥室里探出頭。

“小槿，你也出過任務，明白什么叫做爭分奪秒。”鄭老頭神色凝重，“那顆隕石已經逼近了，我們的防空衛星已經捕捉到了它的運動軌跡，據推斷可能會落在太平洋，監測儀反應很強，估計是個大家伙。”

“好吧好吧，要我做什么？”林槿躺在沙發上，“我不暈船，你把我放下去肉搏都沒問題。”

“林子陽的事情交給你了，最多一周搞定他。”

“就這么簡單？”林槿挑眉，“那如果他實在不愿意呢？”

“這簡單。”鄭老頭伸出雙手，在空中互相繞了一會，然后握拳緩緩向兩邊拉開。

“哦了。”林槿比了個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