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錯刀插入巖縫的剎那，沈清晏聽見骨骼錯位的脆響。蕭珩將她整個護在懷中，后背重重撞上青銅燈樹，千年鮫燭傾覆在地，燃起幽藍火焰。

“你...“她抹去眼前血污，發現掌心沾著暗金碎屑——蕭珩傷口滲出的血珠竟在半空凝成星子，與穹頂鑲嵌的隕鐵遙相輝映。

地宮深處傳來編鐘自鳴，七十二枚玉磬依次亮起。沈清晏突然抓住蕭珩手腕，將他流血的手掌按在壁畫玄鳥眼珠上。鮮血滲入血玉的瞬間，整面墻翻轉露出甬道，腐壞的氣息中混著一縷熟悉的白梅香。

那是她及笄那年，父親從北疆帶回的冰魄香。

“令尊沈牧之，“蕭珩突然扣住她肩頭，“二十年前作為大胤使臣出使西戎，帶走的不止是歲貢吧？“他指尖挑開她殘破的衣領，露出鎖骨下方淡紅的胎記——正與壁畫上周朝長公主的鳳翎印記重合。

沈清晏反手將金錯刀抵在他心口：“三皇子不如先解釋，巫族圣女的狼神圖騰為何會出現在大胤邊境？“刀尖挑開他襟口，頸間銀鏈墜著的狼牙赫然刻著大胤官造紋樣。

機關轉動的轟鳴吞沒了對峙。甬道兩側青銅鏡突然亮起，映出萬千個他們的身影。沈清晏望著鏡中與自己十指相扣的蕭珩，突然頭痛欲裂——這場景竟與夢中反復出現的碎片重合。

“別看鏡子！“蕭珩撕下衣擺蒙住她雙眼，“這是蜃樓術。“他聲音帶著罕見的焦躁，掌心滾燙得不似活人。沈清晏感到后頸刺痛，仿佛有無數鋼針刺入骨髓。

當啷——

蒙眼布墜落時，她看見滿地破碎的鏡片中，自己正穿著周朝宮裝將匕首刺入蕭珩胸膛。而真實的蕭珩跪在青銅祭臺前，握著她的手腕刺向自己心口，暗金血液順著祭紋流入凹槽。

“你母親沒教過你么？“蕭珩在劇痛中笑得癲狂，“巫族血契的解法...“他突然發力將她拉進懷中，唇齒間鐵銹味彌漫，“就是要誅心啊。“

祭臺轟然塌陷，露出下方寒潭。沈清晏在墜落的瞬間看清潭底景象——數以萬計的青銅傀儡保持著跪拜姿勢，它們朝奉的中心，水晶棺槨中躺著與她容貌相同的女子。

腕間銀鐲突然收緊，蕭珩的喘息噴在她耳后：“現在明白了？我們不過是...“他咳出血沫，“輪回的祭品。“

潭水吞沒他們的剎那，沈清晏頸間玉佩與蕭珩的狼牙墜相撞。陰陽魚符嚴絲合縫，寒潭竟如明鏡般映出前世幻影：紅衣將軍彎弓搭箭，箭矢穿透的卻是宮裝女子的后背，而城樓下銀甲武士的容貌，分明是蕭珩。

“原來是你...“沈清晏在窒息中抓住浮木，“當年朱雀門前...“

蕭珩突然咬破她唇瓣，渡來一口氣。暗流中，他的瞳孔完全化作鎏金色，銀發如月華鋪展：“沈清晏，你記好了。“他在她掌心刻下血印，“這次我要你活著恨我。“

寒潭突然沸騰，青銅傀儡睜開綠松石鑲嵌的眼眸。它們脖頸扭轉發出機括聲響，朝著水晶棺槨擺出獻祭手勢。沈清晏摸到棺槨邊緣的凹槽，將陰陽魚符重重按入——

整座地宮開始坍縮，她看見蕭珩銀發染血的最后一笑。無數記憶涌入腦海：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青銅傀儡，父親書房暗格里泛黃的婚書，還有九霄閣主面具下與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

當晨光再次照進眼眸時，她躺在白鷺書院的馬車里。腕間系著蕭珩的銀鏈，末端墜著半枚帶血的虎符。窗外傳來商旅議論：“聽說了嗎？西戎三皇子昨夜屠盡大胤使團，說是要搶回私逃的太子妃...“白鷺紋車簾被染血的指尖挑開時，沈清晏嗅到了冰魄香焚燒特有的苦杏味。車轅上端坐的青衣男子正在煮茶，袖口銀線繡著三重蓮紋——這是白鷺書院掌院獨有的標記。

“三年不見，晏晏都學會往茶里下蠱了。“謝衡之將鎏金杯推至她面前，琥珀色茶湯映出她頸間未愈的咬痕，“你母親若知曉，定要掀了九霄閣的琉璃瓦。“

沈清晏捏碎杯盞，瓷片深深刺入掌心。茶湯潑灑處，紫檀案幾顯出血書字跡——正是父親筆跡寫的“誅巫族令“。

“二十年前中秋夜，“她將帶血的瓷片抵在謝衡之喉間，“你送進西戎王庭的《大漠孤煙圖》，為何夾帶著巫族祭祀用的金箔？“

狂風驟起，馬車突然四分五裂。謝衡之廣袖翻卷，露出腕間十二枚青銅鈴鐺。鈴聲蕩開時，沈清晏腕上銀鏈突然收緊，蕭珩沙啞的嗓音穿透識海：“閉氣！“

但已經遲了。

青銅鈴音化作實體纏繞她的腳踝，沈清晏看見滿地碎瓷騰空凝成前世場景：朱雀門前，謝衡之握著她的手將金錯刀刺入蕭珩胸膛，而城樓下的銀甲武士摘下頭盔，露出與謝衡之八分相似的面容。

“現在知曉為何你父親要我照拂你了？“謝衡之指尖拂過她眉心朱砂，“因為當年...“他忽然咳出黑血，“你本該姓謝。“

沈清晏突然頭痛欲裂。記憶如毒蛇撕開封印：五歲那年在謝府書房，她曾見過與九霄閣主印信一模一樣的青玉鎮紙；及笄禮上謝衡之送來的金步搖，藏著能操控青銅傀儡的磁石。

沙丘突然塌陷，蕭珩挾著血霧破陣而出。他銀發已褪成霜白，掌心托著的羅盤指針直指謝衡之：“白鷺掌院好手段，拿我巫族圣女的轉世當鑰匙。“

三方氣勁相撞的剎那，沈清晏頸間玉佩迸發強光。九霄閣玄鐵令牌從她袖中飛出，竟與蕭珩的虎符、謝衡之的青銅鈴鐺拼合成完整星圖。隕鐵共鳴聲中，沙漠深處升起巍峨城郭——竟是傳說中隨月盈虧隱現的璇璣城。

“原來如此。“謝衡之突然捏碎青銅鈴鐺，“所謂秘寶，不過是周朝國師用來囚禁...咳...“他七竅突然涌出黑血，“囚禁天外客的牢籠！“

沈清晏扶住石柱時，摸到凹凸的銘文。借月光細看，渾身血液幾乎凝固——這分明是父親書房暗格里那卷《璇璣志異》缺失的最后一頁，記載著青銅傀儡真正的作用：它們眼眶中鑲嵌的綠松石，實為天外隕鐵打造的“瞳人“。

蕭珩突然拽著她撲向祭壇。三枚星器歸位的轟鳴聲中，璇璣城穹頂緩緩開啟，露出懸浮的琉璃巨塔。塔身纏繞著青銅鎖鏈，每一環都刻著他們的生辰八字。

“歡迎回家，我的...容器們。“九霄閣主的聲音自塔頂傳來。玄鐵面具墜落的瞬間，沈清晏看見月光照亮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除卻左眼瞳孔中跳動的綠松石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