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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142年，文學的定義已經被徹底改寫。

周默站在自己書店“時光頁“的櫥窗前，望著對面全息廣告屏上滾動的新聞：“量子作家'墨靈'新作《星辰低語》創下5億實時閱讀記錄，第37次打破文學銷售紀錄。“屏幕下方，無數虛擬鮮花和喝彩表情不斷彈出，那是全球讀者通過神經鏈接直接表達的即時反饋。

玻璃倒影里，他左手無名指無意識摩挲著青銅書簽——那是妻子遺物中唯一未被焚毀的物件，此刻正滲出蛛網狀的藍色光紋。

“又破紀錄了啊。“周默輕聲自語，眼睛下意識地掃過櫥窗玻璃上的一道清晰裂紋。這道裂紋是三年前一個醉酒少年用石頭砸出來的，當時那孩子嚷嚷著“紙質書早該進博物館了“。周默沒有報警，只是默默收拾了散落一地的書籍，第二天照常開店。

書店門鈴發出古董特有的清脆聲響，周默轉身，看見一個身著銀灰色量子纖維西裝的女性站在門口，她的出現讓櫥窗溫度驟降0.7度。看起來三十出頭，眼睛是時下最流行的仿生虹膜——會隨著光線變化顏色的那種，此刻正呈現出深海般的藍色。

“周先生？“她的聲音像經過精密調校的樂器，每個音節都恰到好處。

“是我。“周默拍了拍沾滿灰塵的圍裙，“如果您要找電子閱讀器，很抱歉我們這里只賣紙質書。“

女人微微一笑，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張全息名片。當她的手指輕觸名片邊緣，一個微型投影在空中展開，顯示著“新紀元出版集團首席執行官莉娜·陳“的字樣。

遞來的全息名片在空氣中展開時，周默注意到名片邊緣的納米紋路與敦煌壁畫中的飛天衣褶完全一致。

周默挑了挑眉。新紀元是全球最大的出版集團，掌握著90%的文學市場，更是量子作家“墨靈“的創造者和擁有者。

“久仰大名，周先生。“莉娜環顧四周，目光掃過塞滿書籍的橡木書架，“真令人驚訝，在紐約市中心還能找到這樣的地方。“

“像恐龍一樣稀有，是吧？“周默走向柜臺，從保溫壺里倒出兩杯咖啡，“要加糖嗎？我們這兒還有真正的蔗糖，不是分子重組的那種。“

莉娜接過咖啡杯，沒有立即飲用。“周先生，我直說了吧。我們想邀請您參與一個項目——與'墨靈'合作創作一部小說。“

周默的手停在半空，咖啡杯差點脫手。“您是在開玩笑嗎？“

“絕非玩笑。“莉娜放下杯子，從公文包中取出一個量子存儲盤，“這是合同細節。基礎酬金兩百萬信用點，外加全球銷售額的15%。“

這個數字讓周默的呼吸為之一滯。他的書店已經連續十八個月虧損，銀行賬戶里的錢只夠再撐三個月。

“為什么是我？“周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據我所知，'墨靈'不需要任何人類協助。它的情感算法能模擬從荷馬到村上春樹的所有風格。“

莉娜的仿生虹膜變成了暗紫色。“這正是問題所在。上周的全球文學峰會上，'墨靈'的作品被批評為'完美的空洞'。讀者開始抱怨雖然每本書都能精準刺激他們的大腦愉悅中樞，但讀完后什么也記不住。“

她走近一步，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雪松香氣，那是只有上流社會才用得起的真植物香水。“我們需要人類作家那種...不完美的靈魂。您的上一本小說《雨中的信》，雖然銷量不足百萬，但有讀者反饋說他們在深夜為書中角色哭泣。“

周默想起自己寫那本書的夜晚，想起窗外永不停歇的霓虹燈光，想起筆下角色失去愛人時的痛苦——那是他妻子離世后第五年，他終于有勇氣將那份悲傷轉化為文字。

“我需要考慮。“他說。

莉娜點點頭，留下一張量子名片。“明天上午十點，新紀元大廈88層。'墨靈'期待與您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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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紀元大廈的量子電梯以令人不適的速度上升，周默的耳膜不斷鼓脹。當電梯門無聲滑開時，他面對的是一個完全透明的球形空間，懸浮在紐約上空三百米處。球體中央，一臺由無數藍色光帶纏繞而成的柱狀機器靜靜運轉，那就是“墨靈“的量子核心。

“周先生，歡迎。“莉娜從一側走來，身后跟著三位穿白大褂的技術人員，“容我介紹一下創作環境。“

她指向球體邊緣的一圈透明隔間。“您將在這里與'墨靈'共同工作三個月。每個隔間都配備了最先進的神經反饋系統，'墨靈'會實時分析您的腦波和微表情，調整創作策略。“

周默注意到其中一個隔間里放著一張老式木桌——明顯是為他準備的懷舊擺設。

“開始前，我建議您先體驗一下'墨靈'的標準創作流程。“莉娜做了個手勢，一位技術人員上前，將一枚神經貼片貼在周默的太陽穴上。

瞬間，周默的視野被無數流光溢彩的文字充滿。它們不是出現在視網膜上，而是直接在他的意識中成形、流動、重組。一個沒有性別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新用戶周默，文學創作偏好分析中...分析完成。根據您的閱讀歷史，建議采用村上春樹式隱喻與雷蒙德·卡佛式留白相結合的敘事風格。主題生成中...主題生成完畢：'午夜咖啡館里，一位老人等待永遠不會到來的客人'。開始創作。“

周默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完整的故事已經在他腦海中展開。場景、對話、細節，一切都完美得令人窒息。老人皺紋里的歲月，咖啡杯上細微的裂痕，墻上時鐘的滴答聲與心跳同步...每個元素都精確計算過，以最大化觸發讀者的情感共鳴。

當故事在一聲嘆息中結束時，周默發現自己眼眶濕潤了。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恐懼。

“這...這太可怕了。“他扯下神經貼片，聲音嘶啞，“它知道如何操縱人類的每一個情感開關。“

莉娜露出勝利的微笑。“正因如此，我們需要您。'墨靈'能計算最優化的情感刺激曲線，但它缺乏...意外性。人類創作中那些不合邏輯的轉折，那些理論上會降低讀者滿意度卻意外成為經典的情節——這才是我們想要的。“

周默走向那個為他準備的隔間，撫摸著木桌上的紋路，指尖擦過鍵盤左側暗格。那個特制機械鍵盤是他從當年從北京潘家園淘來的“清末民初古董“，此刻鍵帽上的敦煌礦物顏料正微微發燙。“如果我同意，創作過程是怎樣的？“

“第一階段，您和'墨靈'各自獨立創作同一個主題的故事。“莉娜示意技術人員啟動系統，“第二階段，我們會讓測試讀者群同時體驗兩個版本，收集神經反饋數據。第三階段，基于數據整合最優版本。“

周默望向球體中央那臺藍色光帶纏繞的機器。“它知道這個安排嗎？“

“當然。“莉娜的虹膜閃過一絲金色，“'墨靈'很期待與您...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