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米沛的言語,五福神君殿內外的看客們,也都是隨之擾動起來。
賭博最是毀人——一個爛賭鬼,是所有人都看不起的。
說一個賭殺了自家老母的爛賭鬼,突然就洗心革面懂得了恩義……
這在開什么玩笑!
這樣的爛賭鬼,就算是真有什么恩義之心,也都是要換成錢財拿去賭的!
所以,當米沛挑破這步元六爛賭鬼的身份時,那些看客們,不由得都是生出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憤怒。
那憤怒不是源自于別的,而是源自于自家的腦子,被一個爛賭鬼所玩弄的憤怒!
只差那么一點點!
真的就只差那么一點點!
若是米沛揭破這爛賭鬼的身份,再晚那么片刻,就會有一些武道強者出面,在景福宮面前討一個人情,要保下這位‘知恩懂義’的步元六了。
甚至,都已經有人在思考,要怎樣才好勝過其他人,將這位‘義士’,引入自家的宗門。
可現在米沛說了什么?
這所謂的義士,居然是一個爛賭鬼?
而且還是連自家老母都能賭殺了的,完全不知悔改之徒。
常言道,萬惡淫為首——可實際上,這賭,卻是比淫還要惡的東西!
之所以沒有說萬惡賭為首,是因為,淫的人,大家勉強還將他們當一個人——但爛賭的,大家都已經默認,這不是個人了。
既然都不算是人了,那惡不惡的,也就沒人拿出來作為評斷了。
至于說米沛言語的真假……看著那步元六一下子就變紅的眼睛,大家便已經對此有所判斷了。
此時,那原本從容的看著五福神君殿,在朱赟面前表現出了一副“好好看,好好學”姿態的青柳先生,也同樣是變得臉色。
他轉身看著朱赟,滿臉都是疑惑。
我讓你找人,用恩義來殺景福宮的人心……你就找了個爛賭鬼?
你們朱家用人,就這么的生冷不忌?
我這么絕的計,你就給我找了這么個玩意兒來使?
看著青柳先生質疑的目光,朱赟的目光當中,亦是充滿了不可思議。
步元六是個爛賭鬼,他當然是知曉的——若不是一個好賭而不顧一切的爛賭鬼,又怎么敢以這般無畏的姿態冒頭,在景福宮開山收徒的儀式上鬧騰呢?
可問題是,景福宮是怎么曉得這步元六身份的呢?
朱赟乃是世家出身。
以世家的作風,對那所謂的小民,根本就不屑一顧——他無論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得到,景福宮的目光,居然是能真的關注到那些小民的身上。
在他眼里,就算是景福宮真的有派出人手在田間往來,奉命去觀察那些草莽龍蛇,可他們觀察的重點,也必定是那些高門大戶,是那些本來就有一定名聲的人。
真正的,從泥里面長出來的,爛泥一般的草芥,有誰會真的在意呢?
“這怎么可能呢?”朱赟滿臉的疑惑,滿腦子的不可思議。
景福宮這樣的武道大宗,怎么可能真的會關注到一個爛賭鬼呢?
可偏偏,景福宮就真的關注到了這爛賭鬼。
對于朱赟而言,這就是一件完完全全的,不可思議的事。
同樣,對于青柳先生而言,亦是如此——在發現景福宮居然真的知曉步元六底細的時候,他竟是比朱赟還要錯愕。
“景福宮在這山陽郡,還真是耳目靈通?!?
“你前腳,才找到了這步元六,結果后腳,景福宮便知曉了一切,專程在這里等著你我。”
“這般無孔不入的耳目……”
青柳先生沉吟著,毫不猶豫的,便是一盆臟水潑了出去。
“當年的錦衣衛,也不過如此了?!?
無論如何,景福宮一個武道大宗,都不可能真正的關注到那些小民,不可能注意到民生。
這是他們荊山書院,都做不到的事!
所以,景福宮之所以能知曉那步元六的信息,便只能是因為景福宮行了錦衣衛之舊事,在暗中盯著他們這些人。
不然的話,若景福宮真的是關注到了那些小民,關注到了民生,甚至于,這山陽郡的樂土,都是因為景福宮而存在的話……那他們這些號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讀書人,當何以自處?
他這位舉世聞名的儒學大宗師,又該何以自處?
難道還要承認,自己在治國治人治政的本事上,比不過景福宮的那些武道莽夫,世外道人?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眾目睽睽之間,米沛的聲音,便再一次的響了起來,將這步元六的恩義之言,徹底戳破。
“步兄,雖說你母親的薄棺,至今都還停在松山縣的義莊之內?!?
他說是因為朱家的人,給了他安葬母親的錢財,故此來報仇還恩。
——可到頭來,他母親的尸身,到現在都還不曾安葬。
“但圣人云,浪子回頭金不換?!?
“來,步兄,且全你恩義?!?
“你若勝,便算是還了他人之恩。”
“你若敗,我也替你安葬了母親?!?
聽著米沛的言語,以及外面越發嘈雜的喧嘩,步元六亦是重重的吐了口氣。
他好賭,但也也不算太蠢——他當然聽得出來米沛言語當中的陷阱。
奈何,他是真的好賭!
一想到能在這萬人眼前和米沛賭一把,一想到這一場賭博的賭注,是雙方的性命,是景福宮的聲名,他便是興奮得無以復加。
“好,那就如你所言?!?
“我再賭這最后一把!”步元六說著,前所未有的興奮之下,他的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
“你若敗了,我也不取你性命?!?
“你只要穿著這一身去朱家公子的棺材面前,披麻戴孝就好了。”
聽著這尖利的聲音,集市上越發的喧嘩。
浪子回頭?
屁的浪子回頭!
都到這般的局勢了,這步元六,都還要再賭一把。
這樣的人,賭這個字,都已經是爛進了他的骨髓里面。
而在那喧嘩之間,步元六便已經是用力在地上一踏,整個人,便直接奔著米沛而至。
看起來,是借著奔走之勢,一拳砸出。
可實際上,在這一拳砸出來的時候,一個骰盅便在他的手中浮現出來,向著米沛一灑。
骰盅當中,精鋼打造的骰子,便徑直朝著米沛而至。
骰子破空之間,無聲無息,既沒有勁氣的流轉,也沒有撕風的銳鳴。
“沒羽箭法?!?
看著那骰子打出來所引動的勁力變化,一些懂行的武師,便已經是豁然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