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一場暴雨酣暢淋漓而過，將那酷熱的暑氣，一掃而空。

及至第二日，天朗氣清，碧空如洗。

未曾散盡的水汽，在山間林間流淌，叫整個景靈山，都被一層霧氣所籠蓋縈繞，如同仙境。

前山各處的林子當中，那些鳥雀亦是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虎嘯峽邊上，就有一群飛雀兒，在其上蹦蹦跳跳，但卻又不敢飛進來。

米沛修行的時候，那一群飛雀兒，便是一邊蹦跳，一邊對著米沛嘰嘰喳喳，似乎是在指責怒罵一般。

領頭的飛雀兒，米沛也熟悉——便正是他通過考核的時候，被他抓起來的那一只。

在通過了考核過后，穆師伯重新將其放飛，也就在那過后，這飛雀兒相比于其他的飛雀，就多了幾分靈性。

不過這雀兒的性子，似乎是記仇得很。

其跟了米沛兩天，確認了米沛在虎嘯峽修行過后，便是每天都帶著一群飛雀兒來虎嘯峽邊上，米沛修行的時候，一群雀兒嘰嘰喳喳，等到米沛修行完了，這一群雀兒，立刻便是如同驚弓之鳥，一哄而散。

和那些頑皮的孩子，沒什么區別。

上午乃是修行的時辰——故此，景福宮開山收徒的儀典，乃是在下午。

上午的修行過后，米沛便也換上青色道袍，紅色懺衣，戴好偃月冠。

腰間左右，分別掛著劍器和法印。

其在山間一站，松為骨，楓似象，便自有一股淵渟岳峙的巍然儀態。

……

山下，最大的知客殿中，也即是直接供奉五福神君的殿前，那些來景福宮拜師的少年，已經在此等候了一段時間。

雖然所有人都知曉，儀式是在下午才開始，可實際上，正午才過，那些少年們，就已經在此間聚攏，等著景福宮開山的鐘聲。

五福神君殿之外，來自于各處的鄉民百姓等等，也是早就已經在此間布置好了一個大集。

大集當中，各種吆喝，叫賣，循環不休。

又有一些吵鬧聲，間歇響起。

來自于各處的貨物等等，也同樣是在此間聚集。

大集上，除卻有那些鄉民百姓之外，也有一些外來的商人，以及一些外來的武者。

此外，書院當中刻苦攻讀的書生們，亦是被書院的夫子們特許，放了一天的小假，許他們來此觀看景福宮的開山收徒之典，來此觀看人間的凡塵百態。

他們當中，一些比較杰出的，還被額外的布置了一道作業——便是觀看此處的人間，以此作畫或是成文，回去過后，交給書院的夫子們考核。

又有早早的就做完了早課的景福宮弟子，穿著景福宮的制式衣裳，在這大集當中來回巡視，維護秩序的同時，也避免這大集上出什么亂子。

巡視之間，那些景福宮的弟子們，便也時不時的出聲，提醒那些帶了孩子的，看好自家的孩子。

一起維護秩序的時候，還有從郡府出來的一些衙役皂吏巡丁，穿著漆黑的衫帽，半是無聊，半是無奈的，和景福宮的弟子們一起在大集上巡視。

一時之間，吆喝，叫賣，爭執，討價還價，勸架，游神，戲法賣藝等等，各種各樣的聲音，綿延一片，卻絲毫沒有嘈雜的感覺，只讓人覺得熱鬧。

臨時支起來的茶攤上，都不乏一些練出了勁力的入品強者坐在其間，觀察著大集的種種，看著在大集當中穿梭的那些景福宮弟子。

“不愧是山陽郡的霸主，尋常的開山收徒之事，都能整出這么大的動靜，那官府里面，都能正大光明的派人來維持秩序。”

“不曉得，還以為那是景福宮的官府呢。”

一個茶攤兒上，有穿著橙黃色衣袍的人嗤了一聲，然后想著官府在面對他們宗門時的態度，便越發的嫉妒起來。

他們并非是山陽郡之人。

而是山陽郡之外，一個名為落霞谷的門派弟子。

落霞谷，同樣也是郡府級別的勢力，門中五六品的強者，不在少數——但郡府和郡府之間，亦有區別。

落霞谷這樣的，只是有著中三品強者的門派，和景福宮這樣的，‘獨霸’山陽郡的勢力，還是有所區別的。

——至少，在他們所在的郡城，郡府的官吏，絕對不會對他們落霞谷，如此的禮敬。

“一樣米養百樣人。”

“各處的官府，巡丁，總有身段軟的。”茶攤上，另一個人也是附和。

開山收徒，哪一個宗門不曾經歷過這樣的事呢？

但卻沒有任何一個宗門，有此時景福宮這般的張揚。

“兩位師弟，慎言。”另一個年長一些的人，提了一下手中的劍器，用劍柄敲了一下面前的茶桌。

“景福宮乃是赫赫聲威的名門，豈能輕易置喙。”

“更何況，如同景福宮這般的大派，其山門當中的弟子，都是自小培養，要不，就是一些師長在外游歷偶得。”

“如此時一般大開山門對外收徒，又怎能算是尋常事？”

年長的那人說著，然后將目光一轉，落到了那五福神君殿處。

這大集，乃是以五福神君殿為中心。

——但，越是靠近五福神君殿，那各種嘈雜的聲音，便越是安靜。

五福神君殿的大門敞開。

而那敞開的大門，便如同是一道界限一般，將這大集，一分為二。

殿門以內，便是從郡縣各處而來的，準備要經歷景福宮考核的少年。

從十四歲，到十七歲，合計一百多人，在那五福神君殿中，列次而坐。

這一百多人，便是從整個山陽郡中所挑選出來的武道菁華，心性和天資，都屬上乘。

五福神君殿之外，熙熙攘攘的無數目光落到他們的身上，但這些少年們，卻都是巍然不動，絲毫不被那些好奇的目光所影響。

他們的出身，也并非是世家，故此不會受到來自于世家的影響，將他們收入門墻，只會使得宗門的底蘊增長，而不會對宗門的純粹和穩定造成什么沖擊。

窮文富武——世家大族的富裕，的確能令他們各自的子弟，更早的呈現出在武道上的天資，能讓他們鑄就更加強大的根基。

但縱觀整個大明，那世家門閥之外的無數的百姓當中，也同樣是有著無數的草莽蛟龍……

只是，少有人將自己的目光，落到這些尋常百姓當中，也少有人，愿意在那無數的百姓當中往來，如同沙里淘金一般，去尋覓那些草莽當中的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