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晟站在眾人面前，那張陰鷙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意。仿佛一只早已設下陷阱的狐貍，正看著獵物一步步走進圈套。他的目光掃過程巖，那眼神中帶著挑釁與不屑；又掠過李明月，似在估量這個女子的威脅；最終停在王方身上——這位始終沉默的親兵，此刻正扶著剛剛蘇醒的劉大壯，眼神警惕地盯著他，仿佛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狼。

“程大人。”崔晟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喉嚨里含著一口血，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陰森，“你以為，這樣就能拿住我？”他的語調微微上揚，尾音拖得很長，充滿了嘲諷意味。

程巖冷笑：“崔晟，你私造軍械、勾結外敵，罪證確鑿，還想抵賴？“他的話語斬釘截鐵，字字鏗鏘，仿佛已經將崔晟定罪。然而，他的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崔晟此刻的鎮(zhèn)定自若，實在太過反常，就像暴風雨來臨前詭異的平靜。

崔晟沒有回答，而是忽然抬手，從袖中掏出一枚銅哨。那哨子通體漆黑，哨口處刻著細密的蛇紋，在晨光下泛著冷光。

王方的瞳孔驟然一縮。

“小心！“他厲喝一聲，猛地推開劉大壯，橫刀出鞘！

“咻——“

尖銳的哨聲瞬間撕裂山谷的寧靜，刺得人耳膜生疼。幾乎在同一瞬間，遠處的密林間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緊接著，數十道黑影從樹影間閃現而出！

“弩手！“王方暴喝，身形一閃，擋在李明月身前。

程巖反應極快，一把拽過李明月，翻滾著躲到一塊巨石后。趙敢雖然傷勢未愈，卻仍咬牙抄起地上的陌刀，猛地擲向崔晟！

“鐺！“

崔晟側身避過，刀鋒擦著他的衣袍釘入地面。他獰笑一聲，轉身便朝山谷深處狂奔而去！

“攔住他！“程巖怒喝，正要追擊，卻見數支弩箭破空而來，逼得他不得不退回掩體。

王方橫刀格擋，箭矢“叮叮當當“地撞在刀身上，火星四濺。他眼神冷厲，盯著那些黑衣弩手——這些人動作整齊劃一，箭矢精準狠辣，絕非尋常私兵！

“是崔氏的死士！“王方低聲道，“他們訓練有素，不可硬拼！“

李明月躲在巨石后，心跳如擂鼓。她悄悄探出頭，只見崔晟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處的密林中，而那些黑衣弩手仍在不斷逼近，箭矢如雨般射來，壓得眾人抬不起頭。

“不能讓他跑了！“程巖咬牙，從腰間皮囊中摸出最后一枚竹筒，“王方，掩護我！“

王方沒有廢話，橫刀一振，猛地沖了出去！他的刀法凌厲迅捷，刀鋒所過之處，箭矢紛紛斷裂。程巖趁機點燃竹筒，猛地擲向弩手陣中——

“轟！“

刺目的火光炸開，濃煙瞬間遮蔽了視線。黑衣弩手陣型大亂，程巖和王方趁機沖出，朝崔晟逃跑的方向追去！

李明月焦急地望向他們的背影。她咬了咬唇，忽然從包袱里摸出一支細長的銅管——那是她自制的簡易望遠鏡。她舉起銅管，透過煙霧，隱約看到崔晟已經逃到了山谷深處的一處岔路口。

“他要往北逃！“她高喊，“北面有路！“

程巖聽到了她的聲音，腳步一頓，猛地轉向北面。王方緊隨其后，兩人一前一后，如獵豹般緊追不舍。

崔晟回頭瞥見追兵，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他的腿傷已經開始滲血，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但他仍咬牙堅持，一邊跑一邊從懷中摸出一塊銅牌，狠狠擲向地面！

“砰！“

銅牌落地，竟炸開一團刺鼻的黃煙！

“閉氣！“程巖厲喝，猛地捂住口鼻。王方反應極快，扯下腰間布巾浸濕，掩住口鼻沖入煙霧中。

煙霧散盡時，崔晟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該死！“程巖怒罵一聲，環(huán)顧四周，忽然發(fā)現地上有幾滴新鮮的血跡，一路延伸向密林深處。

“他受傷了，跑不遠。“王方冷聲道，“追！“

兩人順著血跡一路追蹤，很快來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前。洞口被藤蔓遮掩，若不細看，根本無法發(fā)現。

程巖和王方對視一眼，默契地放輕腳步，緩緩靠近。

洞內傳來崔晟急促的喘息聲，還有低聲的咒罵：“廢物……一群廢物……“

程巖眼神一冷，正要沖進去，卻忽然聽到洞內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崔晟，你敗了。“

那聲音冰冷而陌生，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漠然。

崔晟的聲音陡然變得驚恐：“不……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能——“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清晰可聞。

程巖和王方猛地沖進洞內，卻只看到崔晟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柄短刀，鮮血汩汩涌出。而洞內，早已空無一人。

“來晚了。“王方蹲下身，探了探崔晟的鼻息，“死了。“

崔晟的尸體仰躺在山洞潮濕的地面上，胸口插著一柄精鋼短刀，刀身沒入至柄，只余刀柄上一圈暗紅色的纏繩露在外面。血從傷口處汩汩涌出，在身下積成一灘粘稠的血泊，映著洞外漏進來的天光，泛著詭異的暗紅色。

程巖蹲下身，手指按在崔晟的脖頸上。皮膚尚有余溫，但脈搏已經停止。他盯著崔晟那張凝固著驚恐的臉——那雙眼睛還大睜著，瞳孔擴散，嘴角殘留著一絲未及收斂的扭曲表情，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東西。

“剛死不久。“程巖低聲道，聲音在山洞中帶著輕微的回響，“刀是從正面刺入的，兇手是他認識的人。“

王方站在洞口，橫刀在手，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洞外的光線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巖壁上，像一柄出鞘的利劍。他的目光落在洞內一處潮濕的角落——那里的苔蘚上有幾個新鮮的腳印，腳印邊緣還沾著未干的血跡。

“兇手是從這里離開的。“王方用刀尖指了指，“腳印很淺，是個輕功高手。“

程巖掰開崔晟緊握的右手。尸僵尚未形成，手指關節(jié)還能活動。掌心里，一塊染血的布條被攥得皺皺巴巴，上面的字跡已經被血浸透大半，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殘缺的字：

“鹽…鬼…三…“

“又是鹽井。

他環(huán)顧四周，山洞并不深，巖壁上長滿青苔，角落里散落著幾塊碎石，上面沾著新鮮的血跡——顯然，這里曾經發(fā)生過激烈的打斗。

“崔晟逃到這里，是來見某個人的。“程巖緩緩站起身，聲音低沉，“而那個人，殺了他。“

王方的目光落在崔晟胸口的短刀上：“這刀……“

程巖會意，握住刀柄，緩緩拔出。刀身與骨骼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血順著刀槽滴落，在石地上濺開幾朵暗紅的花。

刀身狹長，刃口泛著幽藍的寒光，靠近刀柄處刻著一行細如蚊足的小字：

“貞觀四年，將作監(jiān)制“

“將作監(jiān)的刀？“王方瞳孔微縮，“朝廷的人？“

程巖搖頭：“刀是真的，但人未必。“他翻轉刀身，指著刃口處一道幾乎不可見的細紋，“這是淬火時留下的裂痕，將作監(jiān)的刀絕不會允許這種瑕疵。“

洞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震得巖壁上的碎石簌簌掉落。

王方猛地轉身，橫刀出鞘：“有人來了！“

程巖迅速將短刀和鑰匙塞入懷中，抓起地上的一塊碎石，在巖壁上快速劃了幾道，然后拉著王方躲到洞內一處凹陷的陰影中。

馬蹄聲在洞口停下，緊接著是靴子踩在碎石上的聲響。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死了？“

“剛斷氣。“另一個聲音回應，語氣冷漠，“刀是從正面刺入的，一刀斃命。“

“搜過了嗎？“

“搜了，身上什么都沒有。“

陰影中，程巖和王方屏住呼吸。透過巖壁的縫隙，程巖看到兩個身著黑衣的男子站在崔晟的尸體旁。其中一人蹲下身，粗暴地翻檢著崔晟的衣物，另一人則持刀警戒，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洞內的每一個角落。

“廢物！“蹲著的黑衣人突然怒罵一聲，“東西呢？“

“可能在他逃跑時丟了。“另一人回答，“要追嗎？“

“追個屁！“黑衣人站起身，狠狠踢了一腳崔晟的尸體，“東西肯定在那幫人手里。傳令下去，沿途設卡，一個都不能放過！“

兩人匆匆離開，馬蹄聲再次響起，漸行漸遠。

程巖和王方從陰影中走出，洞內重新恢復了寂靜，只有血泊中的尸體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他們在找什么？“王方低聲問。

程巖從懷中取出那個錦盒：“恐怕是這個。“錦盒——里面裝著崔氏私造兵器的賬冊，每一頁都蓋著崔氏標志的火漆印

遠處，又一陣馬蹄聲傳來，這次更加密集，像是一場暴雨即將降臨。

王方握緊橫刀：“我們得走了。“

程巖點頭，最后看了一眼崔晟的尸體，轉身朝洞外走去。陽光刺眼，他瞇起眼睛，看到遠處的山路上塵土飛揚，數十騎黑衣人馬正朝這邊疾馳而來。

程巖一行人借著山間密林的掩護，終于甩開了崔氏死士的追殺。

“前面就是鹽井了。“王方壓低聲音，指著遠處山谷間那座孤零零的井架。

程巖瞇起眼睛，發(fā)現井口處靜悄悄的，連個守衛(wèi)的影子都沒有。

“不對勁。“李明月輕聲道，“上次來時，這里至少有二十個守衛(wèi)。“

趙敢捂著傷口，咬牙道：“該不會是崔氏設的埋伏？“

程巖搖頭：“若是埋伏，反而會故意留幾個守衛(wèi)做樣子。“他握緊橫刀，“走，去看看。“

鹽井入口處，木制的絞盤歪斜著，繩索散落一地。井沿上沾著暗紅色的血跡，已經干涸發(fā)黑。

程巖俯身撿起地上的一把鐵鍬，鍬刃上還帶著未擦凈的血跡。

“這里發(fā)生過廝殺。“王方沉聲道，“而且很激烈。“

幾人順著井繩滑下，井壁上的刮痕比上次更加凌亂，有些地方還嵌著折斷的箭矢。下到井底，隧道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工坊內一片死寂。

二十余座煉鐵爐全部熄滅，鐵砧翻倒，成品陌刀散落一地。最駭人的是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全都是崔氏的工匠和守衛(wèi)，有的被一刀封喉，有的胸口插著弩箭，死狀凄慘。

“內訌？“趙敢瞪大眼睛。

程巖蹲下身，檢查一具尸體：“不，是滅口。“現在怎么辦？“王方環(huán)顧四周，“崔氏的人隨時會回來。“

李明月忽然指向角落：“那里有人！“

一個滿身血污的老工匠蜷縮在原料堆后，胸口插著半截斷箭，呼吸微弱。

老工匠顫抖著指向工坊深處的一堵石墻：“…崔…崔氏…秘密…“話未說完，他的手突然垂下，氣絕身亡。

程巖站起身，走向那堵石墻。墻上看似毫無縫隙，但當他用力推動一塊凸起的巖石時，整面墻竟然緩緩轉動，露出一個隱蔽的通道！

程巖盯著爐膛，忽然發(fā)現灰燼中有什么東西在反光。他撥開灰燼，撿起一塊未完全熔化的金屬片——上面刻著一行小字：

“突厥可汗親衛(wèi)“

“果然如此。“程巖冷笑，“崔氏不僅私造軍械，還在為突厥鍛造兵器！“

程巖沉思片刻，忽然笑了：“既然崔氏不要這鹽井了，那我們便接管它。“

“什么？“趙敢愕然，“這…這可是私造軍械的重罪！“

“誰說我們要造軍械了？“程巖拍了拍他的肩膀，“從今天起，這里就是朝廷的鹽井，專門為邊軍煉制…“他頓了頓，“精制食鹽。“

李明月眼睛一亮：“你是說…“

“沒錯。“程巖點頭，“明面上煉鹽，暗地里查證，別忘了，我可是防疫使，這些事情我有理由管”。

“另外，王方，你把大壯送到京城去，理由治療傷口，但是實際要送的是崔氏私造兵器的賬冊，務必送到盧國公府，再由國公送到陛下”程巖對王方交代到。

“是，我現在就出發(fā)，公主，公子，你們注意安全”很快，王方就帶著劉大壯先行出發(fā)去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