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佛云人云,人云亦云,何解!
- 讓你修仙,你當海賊王是什么鬼
- 薔薇流氓
- 2408字
- 2025-08-25 07:00:00
“阿彌陀佛。”
一聲平和的佛號,如同投入滾沸油鍋里的一滴清水。
雖細微,卻清晰地穿透了那幾乎要爆裂開的殺意。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寺門那宏偉的陰影下,不知何時立了一位僧人。
僧人雙手合十,緩步從高門的陰影中走入晨曦之中。動作看似緩慢,但步幅均勻穩定,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幾步之間,竟已走到了場中緊繃對峙的雙方之間。
“住持!”察圖看清來人,臉上的怒意稍稍收斂,勉強壓下心頭的殺機,但語氣依然帶著強烈的憤慨,“此異鄉狂徒,竟敢在此詆毀神寺,褻瀆彌陀,罪不容誅!”
被稱為住持的僧人,正是釋信。
他并未看察圖,那雙深陷卻異常清亮的眸子,平靜地望向曹少璘。
釋信目光中沒有憤怒,沒有質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映照著曹少璘略顯清冷的身影。
“檀越,”釋信的聲音干澀,如同枯葉在風中的摩擦,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方才寺前所言,字字句句,發人深省。”
曹少璘微微瞇起眼睛,打量著突兀出現的釋信。
這是對方的地盤,恐怕早已知道自己到來,只是遲遲不現身。
曹少璘先前的話,就是說給釋信聽的。
“檀越慧眼如炬,直指世相迷障。以老衲愚見,施主此言,當是深諳‘諸相非相’之妙理?”
釋信一開口,并未強詞奪理地維護寺院,反而主動引出了曹少璘話語中隱含的佛理基礎。
這一招以退為進,瞬間將辯法的拉到了自己即為擅長的佛理之說。
“住持大師洞若觀火。”曹少璘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譏誚弧度并未消失,他迎著釋信的目光,坦然道,“佛說萬法性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不破我執法執,何以明心見性?
“此間寺院,琉璃萬頃,奇楠為棟,珠貝作飾,眾人視之為佛土,頂禮膜拜,虔誠供奉。”
“如此極盡奢華,聚無量珍寶以為寺,與那深陷欲海的富貴宅院何異?豈非正是以珍寶之相,遮蔽了佛性之空?”
“眾人心中頂禮的,究竟是廟堂內的泥塑金身,抑或是那金身所代表的清凈自性?”
“只怕早已迷亂顛倒了吧?”
曹少璘絲毫不慌,圍繞自己的觀點炮語連珠,步步緊逼。
“施主所言極是,執著外相,確是障道因緣。”
釋信枯瘦的臉上古井無波,合十的掌心紋絲不動。
“然,登流眉僻處海隅,島民心智未開,如蒙童稚子,不識大道無形。若以茅屋土瓦供奉,何以生其敬信?”
“香車寶馬,金殿玉階,猶如蜜糖包裹之良藥,不過是為引渡眾生入門的方便法門罷了。”
“彌陀恩威,示現無邊莊嚴妙相,以有形攝受無形之心,此間華美,非為彰顯貪欲,實為表法,示現佛土之無盡莊嚴,激發眾生向往解脫之心。”
“施主只觀其有,未見其背后導人向善、引人敬信之用。”
“若無此莊嚴外相,登流眉上下數萬生民,又如何知彌陀之威德廣大?”
他將奢華歸結為方便法門,是為了接引教化蒙昧島民而設的必要施設,旨在激發敬畏與向往,而非目的本身。
“激發敬信?”曹少璘聞言,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那些表情仍帶殺氣的部族戰士,尤其是察圖那張憤懣不平的臉,發出一聲輕嗤。
“曹某愚鈍,敢問住持大師,那所謂的‘恩威示現’、‘威德廣大’,便是眼前這刀劍加身么?”
他抬手,虛指那些戰士。
“只為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鏟除異己?”
“這便是奇楠法寺教化出的善信?這便是住持口中彌陀的威德與慈悲?”
“以武力懾人,以恐懼迫人俯首,再以奢華之相誘人心魄,這便是佛之教誨?”
“若方便法門最終方便出了這等暴戾護教之心,這等眼中只認廟堂金玉、不識真佛的迷眾。”
“這方便,究竟是利他渡人的舟筏,還是沉溺幻境的幫兇?”
“這彌陀的威德,究竟是令眾生覺悟的明燈,還是禁錮他們心靈的枷鎖?”
曹少璘的反擊極其犀利,直接戳破了釋信“方便教化”理論衍生出的成果。
寺院以奢華建立權威,同時依賴并默許大部族這樣的武裝組織,以暴力維護這份權威,信徒的敬畏中摻雜著巨大的恐懼與欲求。
釋信那深陷的眼窩似乎縮了一下,面對曹少璘將辯法矛頭直指部族武裝暴力護教的事實,他那套說法顯得蒼白無力。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依舊干澀,但節奏明顯放緩,試圖轉移論題。
“嗔怒亦是五毒之一。”
“信眾蒙昧,受習氣驅使,一時氣血上涌,未能體察彌陀慈悲之心,是其未解真義。”
“然供奉之心、護法之志,根源于對圣地的敬重......”
“敬重?”
曹少璘毫不客氣地打斷,言語如刀般冰冷且直接。
“敬重的是這金殿奇楠,珊瑚珠貝所堆積的幻象?”
“還是住持及眾執事所代表的權力與地位?”
“他們奉上血汗凝結的香料奇珍,供養寺中奢華日用,換得一句福緣,換得心中虛幻的安穩,更可能換得被教導拿起兵器維護這虛妄的一切。”
“這份供奉之心、護法之志,究竟是敬佛,還是畏法寺之權威?”
“他們朝拜的,究竟是心中的佛,還是這座高踞山崖,俯瞰眾生,掌握他們命脈的巨大牢籠?”
“住持身為法寺之首,既悟諸相非相,為何不直言點破這廟宇之妄,珍寶之虛?”
“為何不令僧眾粗布簡食,示現清凈?為何不令部族刀兵入庫,以佛法禪理馴服人心,使人自愿皈依?”
“既知相妄,為何依舊沉迷其中,樂見其成,受用其尊榮?難道說,這法寺的相,不僅僅是方便法門,亦是住持自身難以割舍之物?”
“諸相非相之語,是大師持誦的真經,還是用以安人立廟的幌子?”
曹少璘不再停留于理論辯駁,而是直指釋信存在的言行不一:
你明知佛法中“諸相非相”,為何自己、整個僧團、整個島上信仰,都深陷在這“相”的構建與維護之中,樂享其奢華與威權帶來的尊崇?
如果法寺的存在本身以及它的運行模式,就是一個巨大的相執體系,那么住持宣揚“諸相非相”,究竟是智慧的開示,還是一種精巧的自我包裝和自我麻痹?
釋信那古井無波的臉龐終于泛起了一絲漣漪。
深陷的眼窩中,清亮的眸光急遽閃爍了一下,一絲難以掩飾的波動掠過枯槁的面容。
他似乎想要辯駁,但所有預先想好的宏大話語,在這直指核心的質疑面前,都顯得那么空洞無力。
他能說什么?
說奇楠法寺的奢華確實是權宜之計?
可這權宜了數代人,享受奢華權力階層的格局已穩如磐石。
說他自己不沉迷?
可此刻他站在萬寶堆砌的寺門前,被部族精銳拱衛,享受著生殺予奪的敬畏目光,這本身就是相!
他要求信徒放下對珍寶財富的執著,自己卻心安理得地生活在這個由信徒血汗堆砌的牢籠里。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